第9頁
廊下風過,燈籠輕撞在房檐下,一聲一落。 “督主?!鄙颦h溪終是瞧不下去,在陸長恭身側道:“時辰已經不早了,此事就交由我處理……” 陸長恭擺手止了他的話,眉眼倦倦的看紀川,“阿川,四番隊損傷幾人?” 紀川抿了抿皸裂的嘴唇,低聲道:“沒數?!?/br> “四番隊擒獲幾人?”他又問。 紀川言答不上,一旁的顧小樓忙道:“他去追帶頭的白衫人,我在帶隊,所以他不清楚……” “今夜我下的令四番隊,帶隊的是紀川?!标戦L恭眉間一蹙,燭火明滅間他道:“他要做的不是單身擒賊殺人,不是拋下整個番隊沖入敵營,是要擔起這四番隊一千八百三十六個隊士的性命,每一個隊士的傷亡都是他的責任?!?/br> 顧小樓緘默。 陸長恭看紀川,“你回頭看看?!?/br> 紀川思緒有些發昏,僵直著脊背,聽陸長恭不帶語氣的聲音在耳側,“外面跪的那些全部都是你的將士,你比肩作戰的同伴,你是他們的隊長,你將他們帶出東廠,就有責任全部帶回來?!?/br> 紀川渾渾噩噩的回頭,看見華燈流轉的庭院中,俯首一地的隊士。 陸長恭略一抬手,廊下候著的侍從領命,將回廊之下一排的白布遮蓋掀開,那一排排一列列,全是鮮血淋漓的尸體。 受傷的,死去的,那些跪在一地的,片刻前都同并肩作戰,一起廝殺。 同伴?這個他從不曾聽過的詞語,讓他混沌難辨,陸長恭的聲音遠了又近,他道:“要記清楚,你的命不止是自己的,還是他們的,你們是不可分割的一體?!?/br> 廊下細風繞梁,一絲絲的血腥浮在鼻翼間。 陸長恭撐了額頭,淡聲道:“環溪,副隊長擅離職守,依律當如何?” 沈環溪略微一頓,才道:“依律五十杖?!?/br> 直了身子,陸長恭淡聲道:“阿川,去領五十杖?!?/br> “督主!”顧小樓剛要辯解,卻聽紀川開口。 “是?!?/br> 顧小樓一愣,望著滿身鮮血的紀川堂皇結舌,咬牙在他耳側低道:“你找死??!跟督主說兩句好話……” “五十杖而已?!奔o川低聲笑道:“一咬牙就過去了?!?/br> 顧小樓啞口無言。 紀川又對陸長恭道:“這五十杖我挨,是因為確實有那么多弟兄在我手下死了,傷了,我該罰,可我不認為我有錯?!?/br> 陸長恭微瞇了眼。 紀川又道:“副隊長什么我不清楚,我也不會,我就只會殺人,是你硬要讓我做隊長……” “閉嘴!”顧小樓忙捂住他的嘴,看陸長恭。 他卻斂眉笑,“倒還真是我錯了,好,就只罰你三十杖,明日cao練場執行?!?/br> 眾人皆松一口氣,卻聽紀川道:“就現在吧?!?/br> 沈環溪忙蹙眉道:“督主下的命令且是你說改便改的!” 紀川抬頭,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夜長夢多,我怕我睡一覺就后悔了?!?/br> 沈環溪絕倒,陸長恭卻笑出了聲,起身道:“如你所愿,環溪去叫明嵐來執行,就在這庭院,眾人面前?!?/br> 沈環溪領命下去,待到同二隊明嵐一起回來時,紀川已經被壓在了長條凳之上,左右林立著四番隊眾隊士。 明嵐到紀川眼前,探頭一瞧,樂了,“惡有惡報啊,小娃娃沒想到你剛咬了和尚一口,今日就讓我打還回去了?!庇值溃骸昂蜕形铱墒沁@東廠的掌刑官兒,打輕打重全看我了?!?/br> 紀川仰頭看他披散著頭發,腆著肚子笑得不亦樂乎,呲牙道:“和尚沒一個好東西?!?/br> “明嵐?!标戦L恭親自將刑杖遞過,淡淡道:“他肩膀有傷?!?/br> 明嵐接過刑杖搓了搓手,笑呵呵道:“曉得了?!钡郊o川跟前,忽然俯下身低聲道:“喊著點?!?/br> 紀川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刑杖落在了屁股上,不太疼,只是明嵐喝的大聲。 他喝道:“四番隊紀川可知錯?”一杖又落下。 顧小樓在一旁沖他擠眉弄眼,他想了想道:“我沒錯?!币徽扔致湎?,砸在他的背骨上,疼的他呲牙。 “可知錯?” 紀川咬著牙,悶哼一聲,不吭氣。 一杖一杖悶悶的響,再小心也經不住皮rou開裂,十五杖過后紀川的整個后背已然皮開rou綻,沒有一處完好的皮rou。 他卻依舊咬著牙不吭聲,任顧小樓在旁邊急的一遍高過一遍,讓他喊出聲。 不認錯,不服軟。 陸長恭瞇眼看著一言不發。 二十三…… 二十四…… 二十五…… 那一杖落下,紀川再撐不住的松了手,險些從長條凳上翻下,顧小樓大步上前扶住,噗通跪下,“余下的五杖我來替他!督主!” 庭院中一陣極靜,紀川神思渾噩的看見身側林立的隊士不迭跪下,不知是誰第一個,也不知是誰先開口,他聽見遠遠近近的有人雜亂道:“求督主開恩!” 一聲一聲,他的將士,他的同伴…… 煙羅燈籠下,陸長恭眉眼間光華流轉,看不清神色,他極低極低的嘆了氣,道:“先抱他到我房中?!?/br> 疼,整個脊背火辣辣的疼,像是揭了一層皮,疼的發麻到了極致卻癢的難耐,他伸手要去抓,手腕被人握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