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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是誰?”他問。 “江玉郎,江南大俠江別鶴的獨生子?!彼?。 他神態平靜,仿佛只是隨手摘了幾片葉子,仔細辨認了一下江玉郎還睜著眼睛的面貌,低聲道:“江湖中人從劍痕便會知道,他是我殺的?!?/br> 鐵姑娘努了努唇。 思慮片刻,又是撫掌作揖,柔聲道:“抱歉,你救了我,卻要卷進這樣麻煩的事情。他日若有事,莊主只管找我,定不推辭!” 西門吹雪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 但注視著眼前人尚還濕潤的杏眸沒有說出口,垂眸,換了個話題:“……他呢?” 盡管他沒有言明是誰,她卻知道他在問什么。 心蘭勉強組織著措辭,輕描淡寫道:“他有師命在身,要殺一個人。而我……不想讓他殺那個人?!?/br> 她刻意說得這般簡短,西門吹雪便知道對方并不想與自己多說,他也并沒有多強的好奇心,于是略過不提。 “既然你不攔著,我正好可以去尋他比試……”白衣劍神收劍入鞘,緩緩道:“我贏,便不許他再殺那個人,可好?” 鐵姑娘其實真的吃不準他二人誰更厲害一些,但不管怎么說,劍法和掌法比較起來,總是后者要吃虧。 心蘭實在很不樂意瞧見任意一方為了不必要的比試導致受傷,乃至丟了性命的場面。 她嘆了口氣,蹙著眉道:“西門莊主,你為什么非要找頂尖高手切磋呢?你已是劍道第一,就算再打敗了無數人又如何,難道你真能從中獲得樂趣嗎?” 這話說得其實有點沒良心…… 一是西門吹雪剛剛才救了她,二是西門吹雪還主動表示了賭注可以為她解決最大的煩惱。 ——可是說來也怪,有些人即便外在并無多余的熱情,你卻能察覺到他沉默之下對你的寬容。 只是這份盛情,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到,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心安理得并肆無忌憚……心蘭說完便有些懊悔,深覺自己犯了交淺言深的大忌。 況且,她明明是在生花無缺的氣,也是在氣自己,又怎好將脾氣發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白衣劍神垂眸不語。 頓了頓,在心蘭以為對方有些生氣的時候,他卻緩了神色慢慢道:“你依舊不愿我跟他比武?” 她點了點頭,又輕聲加了兩句:“但還是謝謝你,我……我確實不想看見你們有任何一個人受傷,不論是誰。我覺得這樣的比試、切磋、決斗,實在很沒有意思?!?/br> 西門吹雪微微頷首,又問道:“即使你知道……我與他先行決斗,或許會是件一勞永逸的事情?” 他黑漆漆的眼珠子直直地盯過來,專注而認真:“抑或是、你是信不過我的劍術?”質疑他的劍術,便如同小覷他這個人。 這兩句話說得略有些隱晦,但心蘭聽懂了。 正因為聽懂了,頗有些難以置信地瞧著對方:“我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如果為此要將決斗的危險轉移到其他人身上,豈不是比原先更殘忍!” 西門吹雪抿唇不語。 他想說,與花無缺決斗本就是我的愿望。 至少有我介入,可以保證你在乎的二人都不會喪命……即便他不慎敗亡,終歸與她毫無干系的。 毫無溫度的視線,掠過了她哭過后微紅的雙眸——她眉目間的鮮活生氣,實在很能感染人。白衣劍神將目光轉向了別處,淡淡道:“答應你就是了……走吧?!?/br> 他們在下一個岔路口道了別。 …… 西門吹雪策馬離開,心蘭目送他身影遠去后,卻調轉馬頭騎著栗子直奔當地的縣衙。 縣衙平日大門口總有兩跟衙役立著的,大一些繁華些的地界,安排的人手會更多,卻不知為何此處今日空空蕩蕩,大門禁閉……是時辰太早了么? 心蘭先取出了羊皮水囊,將帶著的絲帕浸了水,把栗子身上濺到的幾滴血痕給擦掉了。又牽著馬繞了縣衙一圈,沒瞧出什么動靜,也不確定趙捕頭是不是轉到這里辦公來了。 思考片刻,便將栗子放到了一歪脖老槐樹下。 自己則再度上了縣衙臺階,拿了一個木槌,捂著單邊耳朵對著大圓鼓狠狠擊下——咚 ! 咚 ! 咚! 擊鼓鳴冤深入靈魂,簡直吵死個人……不由感慨縣衙邊上雖沒幾戶人家,但擾人清夢總是不好的。 她一邊在心中抱歉,一邊繼續死命地敲。 等到縣衙里聚集的捕快們一臉驚惶地沖出來查看,只見一個美貌少女紅著眼睛乖巧立在門口。 ——這姑娘手勁兒挺大啊,莫非有天大冤屈? 捕快們你推我我推你,誰都想開口問話,最后吵得誰說話都聽不清楚。 幸好鐵姑娘嗓門更大,不比那鳴冤鼓差。 她吸了口氣,中氣十足地大聲呼道:自己是來報案的,近來江湖上慘遭滅門的雙獅鏢局之幕后兇手已經伏誅,尸身正在城外西側二十里外的林子里。 一瞬間,眾捕快噤若寒蟬:這是個滔天巨案啊! 乃是江湖人報了官官府也基本上不會管,最多寫個“江湖仇殺”就此封檔的那種大案。 領頭的捕快聽說了那事兒都有些瑟瑟發抖,暗自慶幸:江湖事江湖了,沒人會找官差斷案,妙哇。 哪料到,先是四大名捕中的冷四爺前些日子來給他們緊了緊骨頭;昨夜里無情大捕頭又屈尊紆貴下榻縣衙,似乎還要留些時日;今早上飯還沒吃完,又有眼前這姑娘來報江湖滅門慘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