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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眼公子根本不以為意。 只是輕輕擱下了茶盞,眉目溫和地問道:“鐵姑娘,你是想找什么人嗎?” 心蘭訕訕地收回了左右四顧的動作,支支吾吾道:“唔,是……是呀,我找陸小鳳呢。他給了我一瓶藥,還沒好好謝謝他?!?/br> 花滿樓笑意不變,沒有提那藥本是自己的,陸小鳳不過借花獻佛罷了。 他語氣和緩地解釋道:“采花蜂一事……受害者頗多,牽涉甚廣,已不獨獨是武林之事。他連夜便趕去了江南總衙,若無意外,現在應在回程的路上了?!?/br> 心蘭連連點頭,應和道:“能教惡賊早日伏法,才是第一要緊事?!?/br> 此話題一終結,忽而廳中沉默下來。 仿佛陸小鳳不在,三人便無甚可聊的了。 ——但任誰都知道,這不過是錯覺。 即便是游離世俗的白衣劍神,也知曉自己依稀錯過了些什么,只是他生性不喜多言,更很能忍受。 鐵姑娘隨便擇了個椅子坐下,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不說話……她有心想問什么,突然又覺得好沒意思,不如回去睡個回籠覺。 西門吹雪也不知道自己留下來做什么,只是靜靜坐著,目光清冷,視線直直地望至虛無。 不知道隔了多久,花滿樓忽而側耳,溫文含笑地喚她:“鐵姑娘,如果我沒有料錯……你要等的人來了?!?/br> 心蘭興致缺缺地應了一聲,即使已經聽見了年輕男子由遠而近的腳步聲,也懶得抬頭看一看……雖則陸小雞今天莫名的安靜,遲遲不曾開口,確實有些令人訝異。 ——直到眼角余光瞥見一雙熟悉的白靴在自己面前站定,錦靴兩側繡著銀絲流云紋的滾邊,纖塵不染。 鐵姑娘著急忙慌地蹦了起來,瞪圓了一雙水潤杏眸,情不自禁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花無缺!你沒走???!” 手里拎著個食盒的白衣公子微微頓住,任由她拉著自己的衣袖,低眸道:“走……去哪兒?” ——除非她趕他走,或是宮中兩位姑姑下了鈞令,否則他是哪里都不會去的。 他這樣柔聲細語地反問,倒弄得心蘭面上微窘。 她放開了手里揪得有些皺巴巴的袖子,將手背了過去,悶聲道:“……我怎么知道你會去哪兒?!?/br> 花公子莞爾,好脾氣地解釋道:“只是想著你或許要醒了,買了些早點回來?!?/br> 少女抿著唇低著頭,被他帶到圓桌前也不說話,只是翹起的唇角還是出賣了主人的好心情。 花無缺將食盒中的糯米粥荷葉餅等依次端到桌上,抽出一雙竹筷遞給她:“趁熱吃罷?!?/br> 桌上足足擺了六七樣早點,但他真就只準備了一雙筷子……鐵姑娘看了看花滿樓和西門吹雪,實在不好意思吃獨食。 花滿樓一直端坐在椅上動也不動,時不時抿一口漸冷的茶水,溫和舒朗的眉目似浸潤在某個鳥語花香的絢爛光景里。 明明眼睛瞧不見,此刻卻仿佛瞧見了少女的難言窘迫,輕聲道:“鐵姑娘放心,我同無缺公子都已用過朝食了。至于西門莊主……”言語未盡,他卻微微笑了。 捏著劍柄的西門吹雪倏然起身,眼光掃過滿桌松軟酥香的糕點:“不必麻煩,我不喜甜?!?/br> 花無缺淡笑道:“正巧,在下也是?!?/br> 白衣劍神看著白衣公子,目光相接,俱是沉默。 糯米粥很有些燙,心蘭低著頭邊吹邊吃。 到第三口,她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們應該并不相識,且并未互相見禮……還有方才花滿樓說的那句話。 她吃力地吞咽下熱粥,又夾了塊蜂蜜芡實糕,邊咀嚼邊琢磨著如何開口。 還未張嘴,只聽西門吹雪靜靜道:“繡玉谷移花宮乃是武林圣地,閣下可否讓我見識見識……移花接玉之妙?” 燕南天已太多年不在江湖現身,萬梅山莊的莊主落花吹雪,劍術超絕,便是公認的劍道至尊。 西門吹雪面容冷峻,生性冷僻。他不慕名也不屑利,只是以劍道為生命的最高追求,劍從不離身。 平日若見了可做對手的江湖高人,眼睛便會發亮,渴望自己的劍術在刀光劍影中愈加精進…… 但他鮮少這樣言語迂回地邀戰。 移花宮少主面不改色,無懼無畏:“聽聞西門莊主劍法精妙無雙,今日若能一睹劍神風采,在下亦很榮幸?!?/br> 花滿樓指尖微頓,無聲地搖了搖頭。 鐵姑娘一塊糕點卡在喉嚨口,狠狠咳嗽了幾聲才緩過氣,急道:“咳咳……剛、剛見面就切磋?你們能保證點到為止嗎?” 西門吹雪看了她一眼,平靜道:“過招時若滿心刻意留手,不但毫無意義,于對手更是一種輕視?!?/br> 聞言,她像只炸了毛的小動物般警覺地瞪著他:“移花接玉是掌法,你卻是拿劍的!一不留神戳了他幾個血窟窿怎么辦?!” 白衣劍神微妙地瞥了白衣公子一眼,方朝她緩緩道:“……難道他不會用劍?” 鐵姑娘跑到兩人中間站著,理直氣壯地仰頭道:“他的佩劍昨晚被我弄臟了,扔了,沒有了!若隨便換一柄,那你贏了也是勝之不武的?!?/br> 白衣公子心中又是無奈又是酸軟,低了頭在心上人耳畔輕輕道:“無妨,便是不用劍——” 他復又抬頭,望著白衣劍神停頓片刻,唇邊漾著清淺的笑意,慢吞吞道:“……我也決不會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