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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抬起手啃咬著拇指上的指甲,空寂無人的街道上連回聲也消失了。 橫濱是這個島國異能力者聚集程度最高的地區,同樣也聚集著無數罪惡。強者與弱者,拯救者與被拯救者,舞臺上必備的要素已經完整。 ——異能力是種罪惡,擁有異能力的人憑借這種天賦欺凌剝削沒有這種能力的人。 歧視,偏見,無處不在。 即便異能力者內部之間也存在著層層階級。 這些都是愚蠢的,罪惡的,需要施以懲罰,需要被消除。 他從遙遠的西伯利亞來到這個溫帶島國,只為尋找一片理想中的試驗場,抹除所有異能力的試驗場。 如果在這里采取行動能夠獲得令人滿意的效果,大可以再推而廣之變革整個世界。屆時所有人都擁有同樣的天賦權能,不再有“異能力者”與“普通人”之間的分歧。 通過此前的情報調查以及試探,他確定矢田吹雪是個很有用的,等待著被拯救的普通弱者——沒有異能力,沒有穩定經濟來源,失去婚姻。 如果她只是個愚昧蠢笨的女人,作為一枚用完就丟的棋子也足夠了,她的死亡足以成為撬開坂口安吾思維宮殿的鑰匙。然而…… “被逼到死角后會選擇主動出擊,性格中隱藏著自己也不知道的強勢,既不愚蠢也不怯懦??磥硇枰獙ο乱徊降牟呗赃M行修改?!?/br> 青年喃喃自語,盯著那棵斜出柵欄的高大櫻花樹又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這條街道。 聽說位于橫濱的島國異能特務科秘藏著一件能夠改變現實的異能力物品,關于這件事還需要進一步滲透了解。至于矢田吹雪……再繼續觀察一段時間。 “伊萬,替我準備一份病歷?!?/br> 藍牙耳機另一側迅速傳來部下忠心耿耿的應答,陀思妥耶夫斯基裹緊披在身上的斗篷。 潮濕的寒冷與干燥的寒冷之間,果然前者對人體的損害更大。別看這套衣服在西伯利亞也能扛下去,偏偏身處這小小島國就跟穿著瓦楞紙似的,只不過看上去暖和。 與此同時,被他反復惦記著的異能特務科輔佐官坂口安吾已經回到“闊別”一年之久的家中。 假已經請了,因為各種原因就算回到崗位也無心工作,不如不回。 真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下班”回家。 屋子里沒有人,這是肯定的。 趕去武裝偵探社之前他已經先回來過一次,果然沒有能夠在家里找到妻子。 原本打算留作嬰兒室的房間在兩年前被改為書房,書架上艱澀枯燥的原文書隨便抽下哪一本都能作為殺人利器使用。 【墮落論】作用下他看到吹雪抱著電腦和畫板坐著、站著、趴著……獨自一人在空間中來來去去。經常隨手拖過一張被子就這么隨意睡在地板上,書籍畫筆散落一地,從期待、等待,逐漸麻木直至絕望而放棄。 空空蕩蕩的公寓里寒意襲人,除了女主人的私人物品,什么都沒少。 不再看幾乎能將他埋起來的文件,不再聽部下永遠也匯報不完的案件,徹底安靜下來后反思來臨——我,坂口安吾這個人,對于橫濱,或者說對于異能特務科,真就重要到片刻不能缺少的地步嗎? 這未免是種太過可怕的傲慢。 過剩的自我認知,以及自負。 作為輔佐官,意為長官助理,他今年只有二十四歲。以種田老師的年齡算,十年內就有成為部門主宰的可能,這在本國保守的政壇升遷體系中幾乎是個奇跡。十年后他也才只有三十四歲,多得是人在這個階段仍舊待在基礎崗位上重復勞動。 到底是什么催促逼迫著他焦慮不已,努力奔跑在工作的道路上徹底遺忘了真正屬于自己的一切? “最后悔的事,莫過于無法徹底將情感摒棄在理智之外?!?/br> 這是剛從港口黑手黨脫離回到異能特務科時寫在報告上的最后一句話,也正是這句話迫使他不得不接受為期半年的“脫離期”,但是從沒因此感到后悔。如果沒有吹雪沉默無言的陪伴大概也沒那么容易走出陰霾,織田作之助死亡,太宰治從港口叛逃的同時與自己決裂 如果說友情走向破滅是因為先期立場可以預見的一敗涂地,婚姻失敗這件事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坂口安吾摘掉眼鏡,苦笑著坐在矮桌旁,抬手揉亂一絲不茍的黑發。 被縱容寵愛著一步步得寸進尺,難道要埋怨施與的一方無法承擔抽身而去嗎? 他對妻子的印象還停留在大學階段。 還是個學生的吹雪永遠是人群里不一樣的那個,在追求“趨同”的社會大環境中她就像是黑夜中的螢火蟲。就算聯誼會上低頭躲在角落里抱著和果子發呆,也無法阻止男性們的視線從各個角度偷偷掃視。 從那時起她身邊就總是縈繞著孤獨的氣息,如果換作其他人大概會不惜一切甘愿低賤到塵土里只為祈求重新被集體接納……但是吹雪和別人不一樣。 溫柔的眼睛注視著孤獨本身,享受這份絕大多數人無法理解的安寧平和。 “放在那里不管絕對不可以?!臂嗫诎参岣野l誓偷看她的男士里至少有百分之九十八會產生這種念頭,他自己也是。 能考入東京大學并被社會福祉學專業錄取,她絕對是當之無愧的天才。然而交往后他才哭笑不得的發現這位勤奮的天才有著奇怪的自我認知——普普通通平平無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