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謹就和后車輪裝著兩個輔助小輪子的鄧瑜一起騎車同行了一段兒，一路上都不想往旁邊看，看到就想笑，所以她故意蹬快一點把他落在后面幾步。

    “我這小輪子不會絆倒你的車輪的?！编囪ぽp輕說，又試圖追上殷謹和她并行。

    “你離我遠點，咱倆別靠太近，”殷謹憋著笑說，“你別多想，我就是單純的嫌你丟人，沒別的意思?！?/br>
    “……”

    見他不說話了，殷謹覺得自己有點過分，就放慢速度找話說：“哎鄧瑜，你身上怎么會有那么多小孩子的東西，你的文具盒你的卡通小便當包……哎上次在樹林里你拿的小喇叭是隨身帶的嗎？”

    鄧瑜嘆口氣，“那是求救喇叭，每次出門去野外我都要帶的?！?/br>
    “我就聽說過求救哨?！币笾斖嶂^說，求救喇叭她還真沒聽說過。

    “跟那個的作用差不多，就是能發出響的引人注意，但是哨子有的情況用不了，有一次我和家人去西藏旅游，在山上落在了其他人后面走不動了，但是缺氧了不能吹哨。喇叭就好用一些，要是丟了或者找丟的人，用手捏就能發出聲音?！编囪ず苷J真的說，突然扭過頭看著殷謹，“我那個喇叭還能響出摩斯電碼呢，你知道求救信號‘sos’用喇叭怎么響嗎？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br>
    殷謹聽鄧瑜像賣萌一樣“嘟”完，想了想說：“那我要是丟了但是還能說話，手邊沒有能響的東西也可以用聲音停頓來發出這種信號吧?！?/br>
    就比如說像他那樣用嘴“嘟”，殷謹想。

    鄧瑜愣了愣，低下頭嘴角扭曲了一下說：“嗯，但是直接喊‘救命’也是可以的?！?/br>
    “……”

    殷謹沒說話，伸出腳在他的小輪子支架上踹了一腳。

    “小心夾到腳?！编囪ふf著往旁邊騎了騎。

    殷謹也趕緊扶好自己的車龍頭，同時想著原來他打小就這樣啊，什么都很細心，什么都想得到，上一世跟他過日子的時候，即使是也算細心的殷謹偶爾也會在他面前犯蠢，因為他想的太精細了。和他一起出門的時候殷謹就像個頭腦放假的傻子，一家人去旅游，后備箱永遠都是鄧瑜打點，需要什么張口要他準能找出來，她只需要和女兒拍拍拍，玩玩玩。

    到了分開的路口，殷謹咳了聲說：“再見鄧瑜?！?/br>
    “嗯，明天見?！编囪ふf著把車子拐上了另一條路。

    殷謹看著他騎著加了小輪子的自行車走遠，自己也慢慢騎著車往回走，心里像煮破了一個湯圓，那黑色粘稠的東西蔓延了整個鍋子里，讓她變得莫名難受起來。

    這個月的月考殷謹覺得自己發揮的不是很好，化學和物理這兩門是她的弱項，有幾道題現在她都不確定到底做的對不對，但是也沒心力立刻去想去查，而是趕緊投入到話劇彩排當中，畢竟下周一就要開演了。周末兩天彩排殷謹的狀態還算不錯，但終歸還是有些緊張，畢竟第一次參加這種表演。

    開演這天，殷謹覺得頭有點暈，嘴里發苦，量了量溫度比平常高一點點，算是低燒。她沒告訴別人，自己吃了兩粒退燒藥就出了門，心想不說演的多優秀，起碼要對得起這些天的努力。樊惠紅要帶著音音去探望一個剛生完小孩兒的親戚不能去了，殷謹心里還輕松些，在自己家里面前表演壓力更大。

    到了后臺殷謹不斷的默念那已經滾瓜爛熟的臺詞，喬慧拍著她的胳膊讓她一定放松，因為第一場就是殷謹和丁琳琳出場。

    “就像你平常彩排一樣就可以，”孫陽陽在一邊說，“沒事，就是臺下多了些觀眾而已?！?/br>
    多了些？而已？那臺底下明明都坐滿了，老師家長還有幾乎全校的學生，還有電視臺的人，《留在地獄》的作者姜兵和校長一起就坐在第一排！這怎么不讓人有壓力？殷謹想，要是當著這么些人英語演講她在行，演話劇畢竟是沒有過的事。

    演梁昱明的男生走過來，“殷謹，要不咱倆再對對詞吧，你找找感覺?！?/br>
    殷謹忙點點頭，對了兩句詞，她的感覺回來了。孫陽陽讓第一場的人準備上場，殷謹也到入場口站著。

    燈光一打，觀眾席立刻安靜了下來，丁琳琳的聲音和車子引擎的聲音先出來了。

    “張揚我告訴你你別后悔，這次要是分手你就別想復合，姑奶奶看得上你是你的造化，你個混蛋……”

    丁琳琳的聲音一下把大家都帶入了情節，她一點也沒有緊張的跡象，表演確實很有張力。

    接著是一陣撞翻什么的聲音，可是車子的引擎聲一直沒有停，中間還夾雜著丁琳琳的咒罵聲。

    燈光打在一個超市門口，吳煙穿著孕婦裝提著一袋東西邊打電話邊走上舞臺，聲音慵懶而溫柔，臉上帶著嬌憨的笑，“知道了，你不用擔心我，大夫說多走走還有助于生產呢。缺的東西我已經買齊了，我知道你忙，行，我等你回來……”

    這時吳煙突然驚恐的看著旁邊，還沒來得及尖叫燈光就熄滅，一陣車子撞碎護欄的聲音傳來，還有路人的尖叫聲。

    “你干什么啊，放開我，警察了不起??！”

    “你撞到人了知不知道！你是不是喝酒了這么大的酒氣？”

    “誰撞的啊，是她突然出現的關我什么事，你放開我啊別拽我！”

    燈光又亮起的時候，丁琳琳正在跟警察叫囂，她有些站不穩，一副喝了酒的樣子。而旁邊一隊醫護人員圍上了吳煙，吳煙在地上躺著，一只手摸上肚子，一只手朝包裝袋里掉出來的一只奶瓶伸著，她的嘴一張一合，可是什么聲音都沒發出。人群熙熙攘攘的，伴隨著丁琳琳的叫囂聲，她就那樣被擔架抬走了。

    “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周圍的聲音降低，一聲很微弱的聲音說著。

    燈光又暗下去后，傳來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聲。悲痛，不甘，仇恨，多種復雜的情緒夾雜在里面，讓人聽了不自覺的心情沉重。

    下了臺后，后臺一團亂，孫陽陽來不及跟殷謹說她演的怎么樣，忙著指揮其他上場的人員，殷謹趕去換衣服的時候發現自己渾身都是汗，她像喝醉了一樣也有點暈，但是沒敢耽擱立刻把衣服換好，讓負責化妝的工作人員給自己補了補妝，接著連緊張也忘了就等著上臺演出。

    她不記得什么細節，甚至后臺誰跟她說了什么她也記不得，情緒一直在一種很飽滿的狀態下，她的臺詞很自然就被什么東西推著從嘴里涌出來，眼淚也是。仿佛那些臺詞就是她的話，她能感受到吳煙的每一種感情。

    有時候那些話會直接鉆進她的靈魂里，翻攪起一些她自己的記憶。

    “吳煙，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梁昱明在臺上對著吳煙激動地說，“從前的你，是那么的溫柔，恬靜，我每次靠近你就感覺觸碰到了天堂——可是你看看你現在，你變了吳煙！你一直在陰影里走不出，我現在看到你，簡直就透不過氣，仿佛到了地獄！對不起吳煙……我不能愛這樣的你了，我沒有辦法一直生活在地獄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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