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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勢變大,他借口開車不安全,留在寺內躲雨,住持為了感謝他,愿意給他一只祈福鈴鐺。 不僅如此,住持連夜開光,親自教他怎么編織成鏈,不知不覺就在寺里度過一夜。 喬苑林傻眼好一會兒,快分不清現在是不是二十一世紀了,怎么感覺像他身中劇毒,梁承找高僧求藥似的。 他問:“就為了一只小鈴鐺,值得么?” 梁承也自覺反常,他近三十年的人生里極少這樣沖動,但他覺得值,說:“就當謝謝你的平安結一直保佑我?!?/br> 喬苑林瞄他平整的褲兜,說:“那,在哪呢?” 梁承假裝咳嗽一聲,撇開臉:“不太好編,我還沒學會?!?/br> “……一晚上都沒學會?”喬苑林道,“總比手術縫合簡單吧,無語了我?!?/br> 廂房內小僧探頭,喊二位施主用飯,喬苑林剛沖人吐完槽,臉色一柔,雙手合十乖乖巧巧地道謝。 他們單獨一張小桌,對著門,屋檐滴答落雨,有股與世隔絕的安寧。桌上兩碗白粥,拌筍腌蘿卜,一碟豆腐卷,清香可口。 喬苑林胃部的絞痛終于緩解,快吃完,悄聲對梁承說:“你飽了么,我還想再要一碟豆腐卷?!?/br> 當這是小吃店點菜呢,梁承問:“所以?” “但我不好意思說?!眴淘妨值?,“你幫我要?!?/br> 梁承也無語了:“我就好意思?” 喬苑林說:“那我餓著吧?!?/br> 梁承嘆口氣,這輩子還沒求過誰,如今敗在一碟豆腐卷上。他觍著臉去要了一份,吃完和喬苑林捐了香火才走。 天色大明,街上的人多了起來。寺外臺階下聚滿了大爺大媽,足有近百人,有人手里拿著牌子,有人拿著紙筆,堪比大學畢業前的校招會。 梁承瞥見倆大爺靠著他的車頭,聊得熱火朝天,忍不住道:“還是寺里清靜?!?/br> 喬苑林說:“你現在返回去剃度還來得及?!?/br> “不用了?!庇旰蟪跚?,梁承嫌曬垂著眼,瞧不出戲謔或認真,“沒嘗夠紅塵俗世,至少談個對象再說吧?!?/br> 這句話貌似引起了關注,他們走下臺階,四面的大爺大媽圍過來。 梁承把喬苑林拉到身邊,挨著,看清一位大媽手里的牌子,女兒,二十九歲,本科,收入穩定有房有車……這他媽是個相親角。 有個大爺問他們:“結婚了嗎?有對象嗎?” 梁承和喬苑林同時搖搖頭。 又一叔叔問:“是不是本地戶口?” 梁承和喬苑林異口同聲:“是?!?/br> “學歷?!?/br> “研究生?!?/br> “在哪工作?” 梁承說醫院,喬苑林說電視臺。 叔叔阿姨們挺滿意,學歷不錯,大單位,一位阿姨指著梁承,說:“哎呀好帥啊你們,不過你歲數比較合適,旁邊這個太小了?!?/br> 梁承掏出車鑰匙,作勢離開,有個大爺喊:“開的大奔呢!” 大爺說:“條件這么好怎么還單身???” 梁承隨口道:“沒合適的?!?/br> “那你中意什么樣的?”大家亂問,“留個微信號吧,啥標準,喜歡什么類型的姑娘?” 梁承已將喬苑林擋在身后側,鄭宴東他不了解,只能對自己的取向負責,他沒回頭,用周圍人都聽得到的音量,回答:“不湊巧,我喜歡小伙子?!?/br> 一片死寂,大爺大媽們全愣了,看著他們倆的目光逐漸由驚訝變為探究,繼而恍然大悟。 喬苑林面若朝霞,慌張地想逃,可梁承死死扣著他的手臂,在眾目睽睽之下辟開一條路,拉著他離開。 車廂冷氣飄浮,喬苑林卻虛熱,額頭一片輕薄的汗水。梁承抽張紙巾遞給他,他不接,問:“為什么?” 重逢以來他能感受到梁承的主動,翻來覆去地疑問過,當年那般決絕,現在把他看作什么?繼兄弟,還是有些交情的舊相識? 他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庸人自擾,更不敢自作多情,可他是個成年人,截至剛才,他無法再忽略梁承的暗示。 他又問一遍:“為什么要向陌生人說那些?” 梁承道:“我是在對你說?!?/br> 喬苑林僵靠著椅背:“我不明白?!?/br> “喬苑林?!绷撼新暽统?,格外鄭重,“我喜歡男人,同性,八年前就是?!?/br> 喬苑林刷地扭臉對著窗外,在躲,頸側繃起一道脆弱的筋,當下的曖昧令他混亂,隨之而來的還有一份害怕。 曾經的難堪和痛苦,他經受不住第二次,而這個元兇又道:“我們——” “我們什么都沒發生過!”喬苑林粗聲說,“過去的事我早就忘了,你不要再提,你喜歡什么樣的人是你的自由,從來跟我沒關系?!?/br> 梁承攥著方向盤,喉結滑動,張嘴還沒發出聲再次被打斷。 “你行行好?!眴淘妨謥硗暧驳膩碥浀?,委屈十足,“你讓我怦然心動,又讓我怦然心碎。我心臟本來就不好,你饒了我吧?!?/br> 到小區門口,喬苑林解開安全帶,逃荒似的走了,連車門都忘了關。 自此之后,喬苑林躲著梁承,怕在家里遇上,沒頭沒腦地去姑姑喬文博家住了兩天。 幸好臺里事忙,他顧不上瞎琢磨,忙一天只剩下疲憊,手機每天收發數十條消息,小白狗頭像落在后面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