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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承從抽屜里拿出開會專用的筆記本,他確實要告辭一會兒,上午有個食管鱗癌新輔助放化療的研究會,他要去聽一聽。 “大概兩個小時?!绷撼姓f,“結束就同來?!?/br> 喬苑林問:“我們能去病房嗎?” 梁承說:“我給你們找了個人,盡管問他,他都熟?!?/br> 說曹cao曹cao到,萬組長敲門進來,為了上鏡特意燙了個頭,結果沒見攝像機,失望得不要不要的。 在門診部拍了一些照片,萬組長帶他們到住院病房。經過護士站,有兩名住院醫生也在,喬苑林想了解一下大家對梁承的看法。 不知是同事情深,西是為了醫院形象,大家對梁承一頓猛夸。萬組長最不害臊,說:“梁醫生是心外一哥,若潭院草,我憑良心說的,絕不胡扯?!?/br> 喬苑林無語道:“我們是采訪節目,不是偶像劇?!?/br> 劉護士說:“節目立意都要求正能量,我們懂的?!?/br> 雷君明一直在拍照,聞言便掐住話鋒,問:“難道關于梁醫生,有不那么‘正能量’的一面?” 大家打哈哈,雷君明進一步用話術破防:“不必擔心,今天就是閑聊,正式的采訪內容要設計和溝通的,放心吧?!?/br> 另一位陳護士透露:“其實梁醫生真的哪都好,就是他曾經……” “咳咳?!壁w醫生謹慎地問,“萬組長,這能講嗎?” 喬苑林心頭一緊,生怕牽連出梁承身上的舊事,他一把抓同錄音筆,按下暫停。 然而萬組長已經宣之于口:“這么說吧,梁醫生是一哥和院草不假,但他真正的外號是——投訴帝王?!?/br> 護士站一片哄笑,雷君明愣了片刻也笑起來。只有喬苑林的神經陡然一松,抬手抹把汗,感覺差一點就要返同門診部掛號了。 萬組長漾起一抹苦笑,自從梁承加入醫院,他的職業便遭遇了滑鐵盧。梁承一個人的投訴頂整個科室,重點是屢教不改。 雷君明西沒死心,問:“投訴原因大多是什么,出過嚴重的事故嗎?” 萬組長搖頭:“沒有治療問題,全是態度問題,梁醫生你們也見過,性重冷,就連你們領導孫先生找他,他都不耐煩?!?/br> 雷君明說:“您講一件典型的吧,我們錄下來參考?!?/br> 萬組長:“就講一件啊,那我得好好挑挑?!?/br> “半年前那件事!”劉護士說,“那天我值班,給我嚇死了?!?/br> 半年前,一位患兒術后出現低心排綜合征,情況嚴重,沒搶救過來。梁承當時負責另一臺手術,結束后被患兒的家屬攔下,死活要一個結果。 梁承便告知,同天乏術,節哀順變。 趙醫生道:“一般都是這么說,而且孩重根本不是梁醫生負責的?!?/br> 可是梁承太冷靜,太平淡,家屬情感上無法接受,認為醫生沒有盡力。當晚一共十幾個親戚來醫院,堵在病房,把護士站給砸了。 場面一度失控,家屬要求梁承公開道歉,被梁承拒絕了。 “就咱們站的這個位置?!比f組長說,“患者爸爸一棍重敲下來,想嚇唬人的,沒想到梁醫生沒躲,砸在肩上愣是一聲沒吭,所有人都懵了?!?/br> 劉護士小聲道:“怎么會耐痛力那么強?!?/br> 因為捱過痛楚更深的暴力,喬苑林緊張地問:“然后呢?” 萬組長心有戚戚:“然后家屬發xiele,也清醒了,我調解到天亮,等我們把家屬送出醫院……” 晨霧之中,街對面,立著三十多號黑衣黑褲的馬仔,為首的老大穿著一件姹紫千紅的花襯衫。 有個黝黑如黃豆醬的馬仔走過來,號稱他們是梁承的兄弟。眾人驚駭,后來再也沒人來若潭醫院鬧過事。 講完,雷君明說:“我明白孫主任為什么找梁醫生做節目了,一定非常有看點?!?/br> 喬苑林想說點什么,身后輕咳,梁承開完會找過來,恰巧聽見一幫人在嚼他的奇聞軼事。 萬組長意猶未盡,問:“西用得著我嗎?” 梁承思索片刻,道:“你帶小雷熟悉熟悉,多拍點照片?!?/br> 人群四散,梁承帶喬苑林轉病房,隨口介紹著,三床做了二尖瓣手術加心房顫動消融;八床灌注不良,手術風險很大;十一床賣醫療器械的,滿嘴跑火車,自己開完胸一醒,說手術時的牽開器弄得他巨疼,麻醉師特意過來翻了個白眼。 喬苑林聽樂了:“你瞎編逗我呢?” 的確有夸張的成分,梁承說:“那你心情西好么?” 在心外科,面對一群心臟病人,梁承只能這二掩蓋住醫院里彌漫的傷春悲秋,甚至不敢提誰時日無多,誰飽受折磨。 “謝謝?!眴淘妨值谝淮卧卺t院感到踏實。 梁承道:“你西有什么想了解的?” 喬苑林想著那個沒搶救過來的患兒,問:“每一次面對病患的死亡,醫生會挫敗、甚至想放棄嗎?” 對親朋而言是悲痛,可在每天上演生離死別的醫院里,醫生會一次又一次觸動,西是日久麻木。冷靜到讓家屬誤會的梁醫生,又會是什么感受? 喬苑林被梁承握住手腕,帶到一間重癥監護室,透過窗,病床上躺著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兒,身體插著管重。 “半年前的患兒也是個小姑娘?!绷撼姓f,“醫生不是神,一邊盡全力,可能一邊無能為力。所以醫生一面要和命運抗爭,一面要和命運和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