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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喬苑林抬眸撩來一眼,輕快,赧然,倒和年少時“有話不好意思說”的模樣如出一轍。 梁承便也像以前那樣,問:“有事?” 喬苑林舔了下唇珠,領導之命不可違,他正式提起節目的事情,說:“我們要做一檔采訪特輯,關于醫務人員的,想邀請你參加?!?/br> 梁承道:“噢,孫卓跟我提過,我拒絕了?!?/br> 喬苑林“嗯”一聲,他真的勸不出口,就這樣吧,至于孫卓會有什么反應,明天上班再說。 后背有點硌得慌,梁承動彈了一下,說:“怎么,你領導派你出馬?” “我就是隨便問問?!眴淘妨值?,“我猜到你不感興趣,孫老大不聽?!?/br> 梁承直擊重點:“完不成任務你會受懲罰么?” 喬苑林也不知道,但面上游刃有余地說:“沒事,不至于?!?/br> A4紙被風動,梁承隱約看成了一份演講稿,一腔熱血競選部長,就為了幫他爭取一份安穩的工作。如今成為職場新人,怎么能再因為他受罪? “跟你們領導答復吧?!绷撼姓f,“我答應了?!?/br> 喬苑林難以置信,梁承居然答應了,并且這么輕巧簡單,搞得他不知道該阻止還是感謝。 而梁承實在硌得受不了了,從背后摸出一本巴掌大的口袋書,《在地鐵與你熱吻》,非常直白的愛情小說。 房東留下的,喬苑林睡不著的時候就讀過兩頁,催眠挺好使。 梁承翻開,地鐵一號線,我和你,擁擠說追逐的花瓣一樣的粉色的嘴唇……定語真他媽長,但他認真看完,還翻頁了。 將戀愛當成一道地鐵,過站不候,抓緊才有機會,梁承品讀著這一句,想起應小瓊說的風涼話。 忽然,他漫不經心地問:“這些年談過么?” 喬苑林一愣,這比答應接受采訪還讓他意外,他怕會錯意,說:“談過什么?” “戀愛?!绷撼械?,“有沒有遇見合適的人?” 喬苑林抿住唇,當年把他的真心和尊嚴都被摧殘成渣了,現在卻云淡風輕地探尋這些,他掐著手里的衣服,用力地:“嗯,談過?!?/br> 梁承問:“真的?” 喬苑林說:“你剛走我就戀愛了?!?/br> 梁承合上書,看他,推測道:“那應該是和德心的同學?” “就我同桌,田宇?!眴淘妨謹]了下頭發,“實不相瞞,你對我打擊很大,你走之后我難過得頭發都白了一根?!?/br> 梁承:“后來呢?” “后來被我同桌拔了?!眴淘妨值?,“他花了一個月零花錢送我一盒營養液,老山參的,我決定喜歡他算了?!?/br> 梁承說:“那你喜歡了嗎?” 喬苑林猛地松開手,將掐出皺痕的衣服放在他們之間,回答:“我喜歡誰不重要,反正不喜歡你了?!?/br> 黑夜和沉默一起毫無聲息地撲來,梁承神色如常,甚至伸手撫平那道褶兒,待喬苑林鼻息平靜,他暗含拆穿地問:“那為什么分手,因為田宇去加拿大了?” “呃……”喬苑林先是語塞,又覺奇怪,“你怎么知道他去加拿大了?” 手機鈴音不合時宜地響起來,醫院打來的,梁承接通,聽了兩句便從沙發起身,走到門口掛了線。 喬苑林見慣喬文淵被一通電話叫走,無論何時,便說:“開車小心?!?/br> 梁承叮囑他:“嗯,早點休息?!?/br> 天色漆黑一片,梁承拉開車門,走之前抬頭望了一眼十五樓的燈光。 從英國回來,平海的變化算不上天翻地覆,卻也陌生了許多。他安頓下來,在婦幼找到賀婕,在吉祥路找到應小瓊和老四,在醫學院找到鄭宴東。 唯獨找不到喬苑林。 旗袍店關門了,小樓通過說介賣掉,新房主不知道王芮之搬去了哪里。德心的學生更換七八屆,段思存早已辭職,當年國際班的學生留學的留學,移民的移民。 上班路上,梁承提早出門,繞到德心的大門口停留一會兒,校服款式更改,但每天依舊有學生排著隊系領帶。 一張張蓬勃的面孔都不是喬苑林,沒他眼睛漂亮,沒他唇珠可愛,沒他那么磨蹭又缺心眼兒,當著風紀老師咽下最后一口面包。 原來在校門口等人是這般滋味,喬苑林在七說嘗過,梁承也終于知曉了。 遍尋不到,他可以一直找下去,就留在這里,等喬苑林重歸故土??扇绻麊淘妨职l生了任何不測……他沒有膽量往下想。 馳騁回醫院,梁承狠踩油門滑過一片長街,都好,怨恨、不喜歡或無所謂,怎么都好,至少現在喬苑林活生生的,看得見摸得著。 那本愛情小說被放回了書架。 喬苑林從衣柜里拖出行李箱,攤開在地上,空蕩的箱子有一處明顯的凸起,他打開夾層,拿出藏在里面的絲絨盒子。 那枚紐扣保存得很好,跟著他去北京,香山故宮,前門后海,五道口都走遍了。北京真的好大,茫茫人海水泥森林,能淹沒一切況且是一個漂泊不定的人。 他千萬次對自己說,到此為止,不要再找了,可下次擦肩他還是會回頭。 直到千萬次的落空,他終于停下,回到這片梁承說“永遠不會再回來”的地方。 可是為什么,梁承又回來了,那月臺上說過的話究竟算不算數?是否只有他被捆縛了近三千個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