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是離鄉客
歸鄉的路程與來時一樣,劉蕁倒是還依稀記得路徑。 只說出了麻池城后便真的是天高任鳥飛的感覺。 正因如此,五原郡中,那一藍衣女子,一紅鬃駿馬便又行走在了黃色土地上。 “蹄噠,蹄噠?!?/br> 仍舊是清脆的馬蹄聲,混以女子手中手杖時不時的左右擺擊之聲,如此景象便是劉蕁之歸程了。 回想一下,此番出來已近三月,春來夏歸,倒是比想象中多耗費了不少時日。 對于歸程的計劃還是比較簡單的,順九原直道走,再順大河到云中郡,雁門郡,再往東越過一段關內的趙長城,到中山國便可到冀州境內,如此,除了遇山賊,自己歸家之路途不會太難。 人呢,其實還是比較喜歡有些危機感的,不過期待盜匪出沒的卻是少有的。 似劉蕁這般以緝拿盜匪來賺錢的人想來是不多的,不過劉蕁自然不會放棄這種一本萬利的行徑,畢竟口袋里的錢怎么來的 所以若有人相問,遇到匪盜怎么辦?劉蕁會說,賊好玩。 當然也只有劉蕁清楚洗劫匪窩是一件多么興奮之事。 再說,一起往南歸的絕對不止她一個人,故而也不必擔心匪盜找上自己,這樣倒是他們幸運。 為何如此 只因北境乃是非之地,每次有胡人寇邊,便有南遷之民滋生,官府也不可強制讓他們死撐在北境。 這并州之地其實并不算苦寒之地,比幽州東部好過許多,在西漢末年仍有四百萬人,可到了到這桓帝時期八十萬人,卻是五不存一,可想南遷之民有多少。 不出預料,劉蕁離了九原城不過百里,路上南遷之人便有了數十人,大多是些中年之人,托家帶口,想往南邊去些,到那里躲避災禍,好讓自己日子過的也安生些。 他們也是結伴而行的,自然為了防范一下路上的馬匪,規模尚可,數十人加起來想來也不會有小股馬匪來犯了吧。 畢竟官府對于馬匪也是實行剿滅政策的,現在存在的最多不過十幾騎,倒是見了大群行人也不敢來惹。 劉蕁也加入其中隊伍,自然是為了方便自己,畢竟跟著隊伍好走路,只需尋幾個目的一致之人同行,自己眼睛看不見,也不用那么辛苦探路了。 再說北境之人,于此生息繁衍,比之劉蕁路也更熟。 正好這伙人便是正好往云中郡去,如此劉蕁和他們順路,如此豈不是搭了順風路 “女娃,你這也是逃難去的呀?”同行的一老農模樣之人于旁邊問道。 劉蕁側頭,聽著旁邊推著獨輪車之老伯問了,便笑了笑回到“非也,此番來五原是為購些藥草,而今準備歸去?!?/br> 老頭看了馬背上那麻布袋里滿滿當當,還透著一股草藥香味,點點頭,露出已經缺失牙齒,露出些許微笑,而后又有一些無奈道“嗯,原來如此,近年北境還算安穩,靠著張然明老將軍威名陣了那些北疆之狼,才安穩了這幾年,可惜張老將軍被朝廷請去做大司農了,這狼崽子們又不安分了,可苦了咱們這些平頭百姓了,唉?!?/br> 劉蕁點頭,聽他身旁還有一十余歲之歲跟著幫忙推那獨輪車,便問“老伯,您帶一孫兒怎想著逃難去呀!胡人算是行蹤不定,這番可是多有些危險?!?/br> 老伯慘笑一聲“呵,無奈何啊,在北境可活不下去呀,剛種出些麥子來,要么干旱,要么就被胡人打了草谷,官府也無法嚴防,吃的不飽,俺們這些農民又住不到城里去,沒有庇護,又危險,我那大兒入了軍保家衛國獻了血液,就留下這一孫兒,老漢我要是讓香火斷了,對不起那列祖列宗也,女娃你說不逃命該當如何!唉……” 這一句句肺腑之言,倒是民眾之心聲,可見這一個個無不是滿臉憂傷之感,包袱大包小包,一身短打粗布麻衣舊得不成樣子,或許因饑餓,或許因為貧窮,還有那性命攸關的事情,便是要離鄉去。 有道是故土難離,可若是故土待不下去,卻是還能如何只好背井離鄉。 想來,劉蕁自北往南去,是乃歸鄉,心頭多少都有著喜悅之感,而隨著路程漸遠,逐漸多起來之流民,離鄉踏上異鄉,心中沒有盼頭,只剩哀傷。 “大哥,幫我家老漢背一下包袱如何,俺愿意以一個麥餅為報酬?!币粋€推車的漢子對著一個只背包步行的漢子道。 “哎,卻只是背一個包袱而已,直甚么打緊?!彪S即,那漢子便將包袱從老漢身上拿下,自背去。 “大姐,可否給我這孩子一些水喝,那賣餅實在干的緊,水卻是帶少了?!币粋€婦女對另一個婦女小心求著。 “拿去,以后多背些水袋,這路上卻是不好找干凈水的?!币娬f,那婦女便丟了水袋而過去。 像這種境況,一路上從未斷絕,逃難的人互相扶持背井離鄉,這便是人口南逃,為活命而逃。 劉蕁也不便再多說什么,逃難之聲都有其原由,總結起來,活不下去了,又不得安生,不逃命只能等死,而后就只能讓軀體滋養土地了。 想想種田之人今日出去勞作,照顧田地,轉身卻是喋血當場,以自己的血rou去滋養生養自己之土地,該是何等之諷刺? 再想那廟堂之上的便宜老爹劉志,自滅了梁冀之黨,把持了權利,世人皆以為清平快到了,可惜大權又落到了單超等宦官之手。 這北境苦寒之地似乎除了駐軍之事重要,當財政吃緊時,這改善民生之問題怕是難以解決。 也是,一高居廟堂之君不親臨實地,無以探知解決之辦法,是故中原之民可增長,邊境之民越發減少,于外于內皆有原因,難怪大漢算是走到末尾了。 桓靈二帝也算可悲吧,被外戚強扶上皇位,而后又皆寵信宦官,再有外戚干政之事,非雄才大略之主,最終也只能淪落賣官鬻爵,喜色愛酒之輩了。 漢時明月何時歸,長安不見大風吹,萬里長歌君不再,何來猛士護邊陲。 這北境之風沙,吹不進當朝之人的心里,只能讓來往北境的有識之士痛心,冷清悲涼卻刻在腦海間。 自單單對劉蕁來說,后世回不去,何談歸鄉,太平無可來,只有離鄉。 這滿目所見的,滿耳得聽的,那是離鄉客。 劉蕁,你這一女兒身,能在大漢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