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寧瑜換了身輕便的衣裳,想來太后是要對她威逼利誘替她的大外甥求情了,禁衛軍統領,守衛盛京皇城,可是個了不得差事。 寧瑜領人去了寧安宮,太后端坐在鳳雕紅木榻上,氣勢十足,迎面便喝了一聲:“跪下!” “兒臣給太后請安?!?/br> 寧瑜跪下行禮,太后呵了一聲,并不喚她起來,也不讓人看坐,她接了夏嬤嬤手上的茶,慢悠悠地喝著。 寧瑜便跪著,這一跪便跪了一個時辰。 外頭日頭西落,太后才放下手中的書,瞧著寧瑜,冷漠地問道:“皇后可知道哀家為什么要罰你?” “兒臣不知?!?/br> “從前你公然收賄,弄了一堆商賈家的低賤女子入宮,丟了皇家的顏面,皇帝寵你才沒罰你,教者,效也,上為之,下效之,便是你開頭引壞了朝中收賄的風氣?!?/br> 寧瑜靜靜的聽著,太后見她不說話,便繼續說道:“收賄固然不好,但是禍從你起,論罪你最大?!?/br> 頓了頓,太后嘆氣,對寧瑜,她眼神始終是狠中帶恨,不耐煩地道:“哀家與你直說了,盛寬佑將軍收賄的事不可再鬧了,你勸一勸皇帝,這次就算了,也為你自己,否則真論起罪,你也難逃?!?/br> “兒臣知道了?!?/br> 太后這才略略有些滿意,讓夏嬤嬤扶起寧瑜,也沒留她喝茶,便讓她回去了。 寧瑜跪了一個時辰左腿幾乎失去知覺,如意扶著她,跟平安兩個眼睛都通紅,如意大著膽子向太后求轎子,太后卻說要寧瑜反思,讓她必須得走著回去。 如意便要背寧瑜,寧瑜不肯,她走了回去。 太后見她離開,啪地放下杯子,咬牙恨聲道:“哀家還要求她,哀家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為我的云蘇報仇!” 夏嬤嬤勸她,“太后莫氣,皇帝待皇后已經不像從前了,太后與皇上畢竟是親母子,這好日子還在后頭,不急在這一時?!?/br> 太后嗯了一聲,滿意地點頭,最近殷鈺與蘭貴妃恩愛,她這心里的氣也順了。 回到朝凰宮,寧瑜一身的汗,左腿疼的鉆心,如意用熱水燙了布巾給她敷腿,如意蹲在地上,看到寧瑜小腿通紅,一下忍不住便哭了。 “傻丫頭,你哭什么?” “娘娘從前傷也傷得利落,哪受過這憋屈,如意看著難受?!比缫獠亮税蜒蹨I,給寧瑜按腿。 “……這腿?!?/br> 寧瑜摸著腿,臉也變得蒼白,“讓平安去請太醫來瞧瞧?!边@腿,她自己也擔憂,她不想變成瘸子。 平安去請了太醫院的唐行良。 唐行良給寧瑜扎了針,又給她敷了熱藥,溫聲說:“娘娘不用擔心,你這腿原接骨的非常好,只是畢竟是重傷,也沒有將養好,剛才又累著了,要好好養著才是?!?/br> “有勞唐太醫了?!?/br> 寧瑜笑著說,在心里松了口氣。 唐行良給寧瑜開了藥,平安親自去熬藥。 唐行良出了朝凰宮,出門恰好遇到殷鈺擺駕過來,他急忙跪地行禮,殷鈺喊他到跟前,“皇后怎么樣了?” “回陛下,娘娘左腿畢竟曾經受過重傷,需得好好將養著,這一下在太后宮里跪了一個時辰舊傷又發了,一次還好,長久下來這腿必定是要折損了的?!碧菩辛即故椎?。 “……朕知道了,你去吧?!?/br> 殷鈺進了朝凰宮,如意出門來迎他,如意站在殿門口,臉板著,快速地給殷鈺行了一禮,“奴婢見過皇上,娘娘腿疼得厲害,睡下了?!?/br> “如意?!?/br> 寧瑜在屋里喚,如意只得側身讓開路,陶然悄悄拿手指指她,小丫頭,膽子太大了,敢給陛下臉子看。 “陛下來了,吃過飯了嗎?”寧瑜坐在龍鳳榻上,撐著床住要起身行禮,殷鈺邁步上前,扶著她坐下,“朕又不是旁人,用不著次次見禮?!?/br> 寧瑜腿上敷著藥,纖細筆直的小腿瘦得不見一點rou,殷鈺抬手去摸,寧瑜挪開腿,笑著問:“陛下吃飯了嗎?” 殷鈺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縮回手笑道:“沒有,聽說太后罰你了,朕來瞧瞧你,怎么就那么乖的認罰了,從前可不見你這么聽話?!?/br> 寧瑜摸著腿,一笑,輕輕道:“從前不懂事,現在懂了?!?/br> 她抬眼,歪著頭問:“陛下來找我,是有旁的事吧?” 殷鈺垂下眼,抿嘴笑一笑,坐著合手講道:“朕心里煩,禁衛軍四營八部統領盛寬佑收賄被御史參了,盛國舅求情,太后求情,蘭貴妃也求情,朕心里也沒有底,來找你說說話?!?/br> “太后今日也說了,說是我引導不力,罪當禍首,所以才讓我罰跪?!睂庤ひ恍?,托著腿往里坐一坐,疼的嘶地抽了口冷氣,她垂著頭,殷鈺也不說話,半晌,寧瑜說道:“貪污收賄就是有罪,當初雖然是不得已,但錯就是錯,此風不可長,我會寫一紙罪狀,在堂上向陛下請罪,向天下請罪,自請受罰,以正國法?!?/br> “……” 殷鈺瞧著她,忽然抬手摸她的頭,“又讓你受委屈了?!?/br> 寧瑜笑出聲來,眼都彎了,“為國為民,哪來的委屈?!?/br> 殷鈺忽然脫了靴子坐到床上,道:“腿伸過來,朕給你揉一揉?!?/br> “不用了?!?/br> 寧瑜坐著沒動,她腿真的疼的厲害,沒空陪皇帝玩,殷鈺托著她的腿按在膝上,修長的手細細摸著她的腿,并沒有疼,竟然很有幾分舒解。 “朕的六皇兄從前便傷了腿,朕跟他很親,便與太醫學了按摩,給六皇兄按腿,可是他的腿,最后也沒保住?!币筲暤偷偷卣f,按著寧瑜的xue拉,頓了片刻講道:“腿很重要?!?/br> 七月初八早朝。 寧瑜脫簪披發,捧著請罪書上朝,向天下請罪。 文武百官心中俱是清明,一齊向皇上求情,求對皇后從輕發落。 殷鈺高坐在龍椅上,修長白皙的手握著光滑的扶椅龍頭,面對跪了一地百官,沉默片刻說道:“原是朕許了的,不是皇后一人的過錯,皇后有罪,便是朕有罪,皇后向天下請罪,便是朕向天下請罪,朕自會擬罪已詔,以正清明正氣?!?/br> “圣上!” “陛下圣明!” 文武百官心中震憾,一齊跪地叩頭,寧瑜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方才反應過來,急忙跟著行禮。 “禁衛軍四部八營統領大將軍盛寬佑,革職,流放千里,家產罰沒?!币筲暩咦邶堃紊?,手摸著龍玉,溫和又肅穆地道。 “陛下!” 盛國舅嘶叫出聲,撲騰跪在地上,重重地叩頭,“求陛下寬??!求陛下寬?。?!” 盛仁平站出來,憤怒地叫:“陛下只罰大將軍,卻不罰皇后,我不服!” 兵部尚書趙英武站出來大聲道:“盛將軍有何不服?皇后當初收受銀兩,全數上交國庫內庫,一分未留,皇后雖錯但是為國為民,其罪可恕,與大將軍收賄賣官完全不可相提并論!” 戶部趙尚書站出道:“臣附議趙尚書,盛小將軍莫要再多做糾纏,公道自在人心?!?/br> 殷鈺說道:“朕還沒說完,皇后自然也是要罰的,皇后幽禁奉先殿反思悔過,侍奉先祖清心,朕會隨同一起?!?/br> 盛仁平還不服,還要再辯,盛國舅回頭紅著眼睛使了個眼神,盛仁平咬著牙,忿忿地閉了嘴。 玉意殿。 盛蘭蕊癱坐在榻上,慌得心亂跳,一張臉白得沒有了血色,侍女煙薇哭著求道:“娘娘,你快救救公子吧!” “……怎么會革職?” 盛蘭蕊腦子里一片空白,她懵了,她想不通,不過是收了幾十萬兩銀子,怎么就會罰的這么重?竟然把禁衛軍大將軍的職位都革了去! 寧安宮。 盛國舅下了朝便進了太后宮里,他站在殿里,臉色發灰,太后也是發慌,“皇帝這是瘋了么?” “……皇帝不是發瘋,只怕是早在動心思了?!?/br> 盛國舅捏緊手,太后忙寬慰他,“也是寬佑這孩子不爭氣,你先別急,寬佑再怎么也是自家人,等風頭過了哀家求皇帝,定會把寬佑接回來的?!?/br> 盛國舅閉了閉眼睛,心在戰栗,他太天真,太糊涂,以為與皇帝是血親便不需要防范,他忘記了,皇上是連自己的親兄弟都能殺的狠人! 晚上,戊時了。 蘭貴妃一天滴水未沾,一粒米都未食,傍晚時分人昏倒在殿中,請了太醫來瞧,太后也來看了,讓人到朝陽宮請了殷鈺過來。 “怎么樣了?” 殷鈺撩起珠簾問,盛蘭蕊躺在床上,素面蒼白,瞧見他便哭了,伸著手喚他:“皇上……” 殷鈺坐到床邊,握著她的手道:“好好的怎么就昏了?” 太后心里有氣,惱道:“皇帝還問為什么?心里不清楚嗎?蘭蕊是最孝順的孩子,知道哥哥出事了自然心焦,她身體一向柔弱哪撐的住?!?/br> “蘭貴妃怎么樣?”看診的是胡太醫,殷鈺問,胡太醫急忙行禮,“娘娘只是未進食,身體虛弱,吃些藥溫補再吃些飯便好了?!?/br> 殷鈺屏退了太醫,盛蘭蕊強撐著下床,跪在地上給殷鈺叩頭,哭著講道:“陛下,蘭蕊求陛下寬恕我哥哥吧,陛下!” 殷鈺扶起盛蘭蕊,盛蘭蕊身子發抖,滿臉都是淚水,太后坐在一旁對殷鈺說道:“左右不過是幾十萬兩銀子,還了便完了,寬佑不是旁人,殷鈺,他是我們自家人?!?/br> “母后,此事已經定了,朕金口玉言,沒有打自己臉的道理,何況只是流放,又不是殺頭?!?/br> “陛下!” 盛蘭蕊跪在床上哭,殷鈺拍了下她的手,講道:“好了,別哭了,你好好歇著,朕回朝陽宮看折子了?!?/br> 朝陽宮。 殷鈺難得清閑,托著玉碗站在池邊喂金鯉,金鯉長得個兒大,肥碩,他心,不知道rou好不好吃。 “陛下,皇后娘娘深明大義,脫簪請罪這一舉真是神來之筆?!崩罹龢氛驹谝筲暽砗?,笑著道。 殷鈺撒了一把魚食,嗯了一聲,表情輕淡,“她從來不一般,走正了,是大盛之福,走叉了,那便是威脅?!辈坏貌环?! 李君樂聽不明白,也不敢問。 第49章 奉先殿旁邊有個思文閣,寧瑜讓人簡單收拾了搬過去,皇上下了罰詔,她在奉先殿思過一個月。 晚上天熱,寧瑜在屋里看書,平安給她打扇子,平安管不住嘴,可勁兒地跟她嘮叨,“娘娘,蘭貴妃又病了?!?/br> “……嗯?!?/br> 寧瑜瞧她一眼,笑著罵,“蘭貴妃病了,你樂什么?” 平安撇嘴:“娘娘之前不在宮里,玉意殿的人可神氣了,小蘭妃天天帶人來我們朝凰殿里耍威風,現在看她們不,奴婢覺著解氣?!?/br> 寧瑜嗯了一聲:“這些話出了門便爛在肚子里?!?/br> 平安嘿嘿笑,賣力地扇風,寧瑜手翻著書,目光卻游離,愛上一個有野心的男人,便是蘭貴妃這等下場,前車之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