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她動了動手腕, 剛想掙脫,耳邊是顧沉宴低沉悅耳的聲音,“若是抓破了臉,留下傷疤,你這張臉便毀了,你就要頂著滿臉的疹印過活了?!?/br> 楚妗動作一頓,微微仰頭,這是在關心她嗎? 顧沉宴只覺得掌心像是握著一塊暖玉,入手生香,細膩溫熱,又如同握著一團棉花,輕飄飄,讓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好似若他稍不用力,她便消散在風里,他下意識地加了點力道。 “疼!”楚妗驚呼,這太子是要將她的手給捏斷嗎? 顧沉宴如夢驚醒,松開了手,月色如水,他隱約看見楚妗的手腕上浮起一圈淺淺的紅印。他稍稍不自在,佯裝咳嗽,掩著唇輕咳了幾下。 “孤走了?!鳖櫝裂绲厝酉乱痪湓?,轉身便走,很快,身影便融進nongnong的夜色里。 楚妗折身回了院子,棠梨院是個兩進兩出的院子,因著院中種了一棵極大的海棠樹而得名,只是現在不是花期,只有繁茂的枝葉,顯得綠意盎然。院子里還有一架秋千架,楚妗本想坐上去,想到自己如今還戴著帷帽,吹不得風,便作罷。 進了屋,發現屋內陳設更是精致,樁樁件件都是上品,這竟然比國公府還要富貴逼人。 好在楚妗也不是一個月以前那般沒見識,只是驚嘆了一番,并未四處亂看。 棠梨院自有丫鬟,眾人皆知這位楚姑娘是華陽公主的貴客,都伺候的很是上心。楚妗洗漱過后,丫鬟替她抹了藥,她屏退了眾人,便熄燈睡覺。她本以為自己今日昏睡了那么久,定然難以入眠,沒想到,躺了沒多久就沉沉睡去。 自心院,子時三刻。 已是深夜,顧沉宴卻剛停下手里的筆,國事繁多,他雖未回東宮,但仍叫長劍將宗卷送到了自心院。他身為一國儲君,身負天下百姓,更何況,如今外戚當權,他想要拔除那些勢力,更是片刻都不能松懈。 他轉了轉酸痛的手腕,起身的時候看到窗下的美人榻,他腦海里不禁浮現出那人纖瘦的身影,如玉般的腳,以及她細膩柔軟的手…… “呵!”他忽然自嘲地笑了一聲,掩著眉,壓下了那略顯旖旎的記憶。 自己定是未曾碰過女人了,如今稍微一個姿色妍麗的女子都能亂他心神。 他沉心凝神,望著躍動的燭火,眉眼冷沉。 不過是性子有些有趣罷了,不過是恰好瞧她順眼罷了,若是有朝一日他覺得她無趣了,她與那些普通女子,并未有何不同…… 翌日,楚妗洗漱后方在用早膳,院子外就傳來了丫鬟們的請安聲,“給太子殿下請安!” 楚妗連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相迎。顧沉宴今日一身墨色錦袍,依舊是戴著帷帽,走得不緊不慢。他的身后跟著很多抬著竹簍的侍衛,浩浩蕩蕩的來了棠梨院。 楚妗凝神看去,大大小小七八個竹簍,里面裝滿了水果。她心下震驚,不可置信的說道:“這些不會都是要制成蜜餞的吧?” 這也太多了,便是日日吃,也吃不完吧? 顧沉宴搖了搖頭,淡聲道:“當然不是?!?/br> 楚妗輕舒了一口氣,那便好,她還以為這些水果都要制成蜜餞呢。 “不只是蜜餞,你昨日說的果脯也多做一些?!鳖櫝裂缪a充道。 他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對她失去興趣,他們身份懸殊,他是一國儲君,自是游走在朝堂宮闕之上,而楚妗,深閨女子,年紀小時,待字閨中,年紀大些,到時候就嫁個夫婿,過著相夫教子的生活,他們以后說不定都是老死不相見了,當然等趁著楚妗還在公主府的日子,多做些。 楚妗瞠目結舌,道:“可這做這么多,吃不了會壞的?!?/br> “孤會好好吃完的,不會讓它們有機會壞掉?!鳖櫝裂缯J真的說道。他很是喜歡她的蜜餞,那口味深得他心,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厭煩。 楚妗只能訕訕閉了嘴,既然太子殿下都說了不會浪費了,那她只要負責腌制就好了。她不免多看了他兩眼,她倒是第一次見人這嗜甜。 因著顧沉宴來的時候,楚妗還未用完膳,這時辰還早,也不知顧沉宴有沒有用膳,出于禮貌,楚妗問了一句,“殿下可否用了膳?要不要同我一起?” 顧沉宴隨楚妗往屋子里走,聞言答道:“孤早些時辰用了,你自己吃便是了?!闭f完,隨意挑了個椅子坐下,隨手從多寶閣上拿了本書翻看起來,看樣子是要等楚妗用膳。 楚妗有些意外,她以為顧沉宴將食材送過來了,就會離開,沒想到竟然跟隨她一起進了屋子,如今她坐在餐桌旁,有些如坐針氈。顧沉宴滿身的氣勢很是逼人,盡管此刻閑適地看著書,但仍然讓人不容忽視。 就連方才還與她逗笑的丫鬟也都噤若寒蟬,半分聲音也未發出來。 楚妗方才的食欲瞬間消失得一干二凈,她輕輕地將筷子放下。 算了,這屋子里忽然多了個男子,且這人于她而言,并不是足夠親近的家人,她用膳時坐在一旁,她也吃不下去了。 “吃好了?”顧沉宴隨意一瞥,桌子上的芙蓉包只吃了兩個,銀耳粥也未喝完。 楚妗連忙點頭,示意自己吃飽了。 顧沉宴挑了挑眉,語氣里帶著疑惑,“昨夜你的食量孤可是有目共睹的,今日只吃這么點就飽了?” 楚妗被他提及昨日,又想到昨日她吃得太多,逼得顧沉宴都沒動筷子,臉有些發燙,她有些結結巴巴地說道:“昨日我只是餓的狠了,我,我從午間就未曾進食,晚上便吃的,吃的多了點,我平日吃的很少的?!?/br> 顧沉宴看她特意在最后幾個字加重了音,有些好笑,自己只是覺得等會兒勞作,消耗體力,讓她多吃一點而已,她這般,倒有點此處無銀三百兩的感覺了。 只是他也不在意女子的食量,如今吃飽了,就該干正事了。 他將手里的書扔回多寶閣上,起身道:“既如此,那你就開始做吧!” 棠梨院有一個小廚房,只是以前這里無人居住,平時都不曾用過,里面也沒有制作蜜餞的材料。楚妗進了小廚房,就發現這個小廚房只是一個擺設了,里面干干凈凈,一絲油煙氣都沒有。 她四處翻找了一下,很是為難,“這里沒有材料,好像不能做呀!” 顧沉宴倚著身子靠在門框上,聞言,隨手從外面指了個侍衛進來,“需要什么,盡管說,孤派人去買?!?/br> 楚妗想了想,一一列舉道:“白糖,蜂蜜,甘草,鹽?!泵垧T有許多制法,酸的甜的咸的都有,她想著味道多一些總是好的。 顧沉宴點點頭,揮手讓侍衛出去買材料了。 因為需要熬制糖汁,便要生火,楚妗自小做慣了這種活計,也就沒有叫丫鬟,親自取了火折子生火。 顧沉宴看著楚妗動作熟練的就在灶膛里生好了火,有些訝異,又想到她的身世,隨即心下了然,她的身世他也了解,那時他只是覺得這世間命運弄人,明明是千金大小姐,卻自小長在鄉野,但他生性涼薄,對于她的遭遇也只當是聽了一出話本子而已,一笑置之便是了。 如今卻不知為何,想到她自小便要做著這樣辛苦的活計,那雙本該只要捏著繡花針,或是握著筆的手,砍了十四年的柴,燒了十四年的火,他的心底便泛著一層淺淺的疼意。 “咳咳咳!”楚妗擺了擺手,揮開眼前的濃煙,因為在屋子里,她帷帽礙手礙腳,便將帷帽摘了下來,如今被煙熏得滿臉通紅。 剛生起來的火,煙比較濃,楚妗覺得眼睛熏得難受,便小跑著出了廚房。顧沉宴只覺得面前掠過一陣風,楚妗便到了屋子外。 他偏了偏頭,屋子里煙味很重,他金尊玉貴的長大,哪里聞過這般大的煙味,頓時也有些受不了,疾步出了廚房。 楚妗咳了幾聲便好多了,一回頭卻看見顧沉宴掩著唇,離廚房很是遙遠,那樣子感覺廚房像是什么洪水猛獸一般,避如蛇蝎。 她沒忍住,悄悄揚了揚唇,覺得如今的太子殿下倒是有些孩子氣。 顧沉宴好不容易緩了過來,就看到楚妗彎著眉眼,笑意盈盈地看著他,他的心忽然狠狠的跳動了幾下。 這煙也太難聞了,都讓他身體都有些不舒服了。顧沉宴如是想著,手揉了揉胸口,壓下那股燥意。 他視線忽然凝在楚妗的臉上,因為剛才她砍柴生火,手里沾了灰,捂唇咳嗽的時候,臉上也就沾上了灰,此刻夾著星星點點的紅疹,莫名有些滑稽。 顧沉宴勾了勾唇,呵,真丑! “紅疹上沾了灰,到時候傷口更加嚴重,你真的是不要這張臉了嗎?”他淡聲道。 楚妗一愣,隨即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臉,只是她的手上本就沾了灰,一摸,臉上更是灰跡。 她茫然地眨眨眼,真的有灰? 顧沉宴忽然直直往她這邊走來,楚妗一驚,以為方才顧沉宴看到了她偷笑他,如今生氣,便是來責罰她的。剛打算逃開,可是顧沉宴步子邁得極大,幾步就走到了她身前。她避無可避,害怕地閉上了眼。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傳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柔軟的觸感, 她震驚的睜開眼,卻見顧沉宴手中拿著一方錦帕,替她擦著灰。 “果真是沒腦子,越擦越臟!”顧沉宴冷聲道,愚蠢,那么臟的手,可不是越擦越臟嗎? 楚妗呆呆地仰著頭,有些不知所措,顧沉宴的聲音里帶著狠意,手里的動作卻很是輕柔,顯然是怕用了力,弄破臉上的紅疹。 顧沉宴低頭,不期然撞進一雙秋水剪瞳,里面像是蘊著一汪水,莫名有些勾人…… 作者有話要說: 顧沉宴:孤懷疑你故意勾引孤! 楚?。何也皇?,我沒有,你瞎說! 作者最近快要考試了,考試那個小妖精死死抱住了我,所以最近更文有些沒有規律,但是我是不會斷更的,我能行!當天若是沒有發,后面也會補上。所以太晚了沒有看到更新的話,大家也不要等哦,第二天就來了。啾咪,愛你們喲~ 第33章 因為方才在屋內煙熏繚繞, 楚妗的眼睛也沁著一層水霧,顧沉宴的手頓了頓,忽然覺得楚妗的目光像是一張網, 絲絲縷縷, 勾纏著他的心神, 讓他避無可避。 不,只是一時興趣罷了, 切不可迷戀。他如是想到, 退開了幾步, 驀地將手帕蓋在她的臉上, 寒聲道, “自己擦?!?/br> 楚妗只覺得眼前落下一片黑影,她的眼睛被錦帕蓋住, 她手忙腳亂的將錦帕接住,敏銳的感覺到顧沉宴態度忽然冷沉下去。 她捏著錦帕,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是太子忽然拿著手帕替她擦的, 她還覺得這個動作太過親昵,想要拒絕的,話還沒開口,他又自己扔了帕子。 果真是喜怒無常, 脾氣怪異。 她拿著手帕,輕輕地將自己臉上的灰擦拭干凈。 顧沉宴大步走開,撩袍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一只手輕緩的敲打著桌子,不知在想什么。 他眸色深沉如墨,仔細思考著自己近日來的舉動,先是答應了楚妗那做她夫子的無理要求,后是原諒她的莽撞闖入,甚至為她請太醫,讓她睡臥榻,如今更是同她在這里共處一室,舉止曖昧。 他平生第一次生出了追悔莫及般的苦意,一開始便是錯的,他不應該因著那雙眼睛澄澈如鏡而對她有了惻隱之心,也不該多管閑事地出手教她寫字,更不該因為因為一些甜食而與她在這里過多糾纏。 他忽然停下了手,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般,淡淡說道,“這些甜食做完,你便離開吧?!彪x得遠遠的,莫要再出現在他面前,只要她少露面,他對她的那一絲絲興趣,也該消失殆盡了。 他與她,便如同那千千萬萬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只有擦肩而過的緣分。 楚妗聞言,點點頭,這些水果要做成蜜餞,需要三五日的功夫,等那時候,她臉上的紅疹應該也好的差不多了,她也是時候該回去了,雖說華陽公主是好意,但她也不能這般沒臉沒皮的賴在公主府呀。 顧沉宴見她毫不猶豫就應承下來,莫名有些堵心,就好像是這公主府沒有她留戀的地方,她很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 他站起身,想要離開,恰好剛才被派去買東西的侍衛回來了,手里抱著一大堆東西進了院子。 顧沉宴讓他將東西放到小廚房擺好,侍衛依言,將楚妗要求的東西都放在灶臺處,霎時,方才還空蕩蕩的灶臺,有了些許煙火氣。 楚妗見顧沉宴像是想要離開,忽然記起來自己未曾問過他的口味,只知道他嗜甜,但甜也分好幾個程度,也不知道到時候合不合他胃口。 “殿下,您還未告知您的口味呢,我怕到時候做出來的蜜餞不合您的心意?!背∵B忙喊住他。 顧沉宴腳步一頓,沉默了一會兒,復又回身往回走。 這些蜜餞他可是要天天吃的,若是不好吃,那不是浪費了嗎? 楚妗不清楚他的口味,若是他在一旁看著,時刻注意味道,總會好一些,做出來的蜜餞也最是合他心意。 只是在一旁看著而已,也耽誤不了多少功夫。更何況,反正她做完了蜜餞就離開了,與他日后再無交集,這一會兒功夫也沒甚影響。 楚妗看顧沉宴去而復返,松了口氣,心底那一絲顧慮也消失的一干二凈。 她率先進了小廚房,屋里的濃煙都散的差不多了,楚妗將手上的灰塵擦拭干凈后,就將鍋加了水,靜靜等著水燒開。好在水果送來之前,顧沉宴就讓人處理好了,是以楚妗只要調制味道即可。 不一會兒,水沸騰了,她一一將佐味的材料放入鍋中,屋內慢慢彌漫出濃香的甜意。顧沉宴斜斜倚著身子,抱臂靠在一旁,屋內蒸騰著熱氣,楚妗的臉隱在白霧后,瞧不真切。 他微微瞇了瞇眼,空氣里的甜蜜氣息讓他心情舒朗了許多,他看著楚妗忙前忙后,心下很是安寧,頗有一種兩人已經生活了許多年一般,楚妗為他洗手作羹湯。 楚妗一邊估摸著時辰,一邊小心翼翼地攪拌著鍋鏟,糖汁被煮的收了汁,只剩下一層晶瑩透亮的糖膜覆在果皮上面,她拿筷子挑了一塊,沖著顧沉宴甜甜笑道:“殿下,快來嘗一嘗,看看是否合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