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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像是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泰安帝回眸靜靜的看了眼雙眸帶著猩紅的賈代善,沉默了一瞬,開口毫不猶豫回答:“是?!?/br> 在場的其他人大眼瞪小眼,就連心直口快,還敢老虎頭拔須的賈珍不用任何人提醒,就自己抬手牢牢把嘴巴捂住。 因為眼下的氛圍有一種讓人難以形容的悲戚。 “末將遵命?!辟Z代善鄭重的行了一個軍禮,而后也不等帝王叫起,自己站直了身,抬眸看了眼空中的烈日。 自打裕隆關一戰后,他便再也不喜烈日的光芒。 因為刺眼到帶著血色。 ============ 那一年,金烏高懸,旱到顆粒無收。戰役爆發之前,正逢軍需送達。 新的鎧甲發放下來,相比往年二十五斤重而言,輕了不少。上頭都說是體恤將士,天熱,故而工部聯合兵部設計出來的新鎧甲,用的是新冶煉之法。所有人都信了。畢竟,不管如何在傳干旱缺糧,可是軍需糧食卻是一如往年,并沒有減少。且一旦天旱,那草原部落為了過冬,勢必會發起戰爭,搶奪糧食。為了備戰,也不會此刻虧待了西北駐軍。 所以,沒人有任何的起疑。 直到隨著秋老虎盛行,豺狼虎豹般的惡鄰也來勢洶洶,狼煙四起,整個西北被濃郁的血腥味所籠罩。 除卻血腥味飄蕩外,更令人惶然不安的是軍心的潰散— 歷經過一場大戰,炮、彈用盡,堪堪守住了敵軍主力的第一波攻擊。裕隆關城門內,守城的士兵們都撐著疲倦的身體,尋找著能救助的同袍,尋找著還能利用的弓、弩,尋找著如何加固城門之法,尋找著……一切不算井然有序,但在守城的昭武將軍戰死,群龍無首的情況下,也算是條不紊的進行,只為能夠抵擋住進攻,多爭出些時間來,好等到援軍,護住城內的百姓。 倏忽間有一聲震天的怒喝傳來—“這他、奶、奶、的叫護心鏡?!” 一聲有些喑啞的怒喝打破了戰后的靜寂與緊張,周邊的士兵不受控制的抬眸看了眼。就見翻尋兵刃的校尉忽然將被箭翎穿透的鎧甲高舉,提起大刀砍了幾下,嘩嘩啦啦一片落地。等周邊的鎧甲片落地后,校尉手中便只有一個圓形凸起的護心鏡。 狠狠擲在地面,護心鏡猛得一落地,“咣當”一聲,激得地面上的土灰都飄蕩了起來,而后便裂成了兩半。 瞧著這一幕,所有人都瞪圓了眼睛,下意識的捂了捂胸前的護心鏡。要知道,相比鎧甲的其他部分而言,歷來護心鏡設計的較堅固。此設計是為受到攻擊的時候,能讓士兵避開人最弱的心臟位置,起到緩沖,乃至救命的作用??蛇@樣重要的部分,竟然如此便裂開了? 看到這一幕,有人不信,都顧不得開口之人乃是校尉,紛紛垂眸翻尋了同袍的鎧甲,眼眸帶著希冀,狠狠朝地面上砸了過去。 結果一聲響過一聲,有些甚至用刀刃一試,輕輕松松似切豆腐一般,在鎧甲上留下重重的一道痕跡。 叮鈴哐當的聲音響起,原先開口的校尉直接癱坐在地,雙眸猩紅一片,回眸定定的看著城內的橫七豎八的同袍尸首,握拳狠狠朝地面上一錘:“原以為我們雖然運道不好,但也是為國捐軀的英雄??伤锏?!” 這一聲的嗚咽帶著一絲的悲涼,彌漫在收斂戰后現場的所有士兵心中。原先死守驕傲的勇氣蕩然無存,清明堅毅的眸子里寫滿了迷茫。有人脫口而出,自我質問著,“把我們當成了什么?!” 這一股哀泣漸漸傳進了某處彌漫著藥香的空地。 此乃臨時清掃出來治療傷兵所在處。 正動手以粗狂豪邁的手法拔箭的潘大倌聽著不斷傳入耳畔的話語,眉頭死死擰緊成川。正心中琢磨著,眼角撞見隔壁躺著等待治療的傷員露出的半截褻衣來,眸光一沉,讓士兵照顧好傷員后,自己急急忙忙帶著人外出。 站在了士兵聚攏的圈子外頭,潘大倌厲聲喝了一句:“一個兩個胡咧咧什么狗、屁玩意呢!朝廷怎么可能會放棄裕隆關?不說軍人守城是天生的職責,你們來看看,這是誰?” “潘大倌?”有士兵看見來人,紛紛讓出一條路來。 潘大倌,原名叫什么都無人知曉了,但是人在伙夫營一呆二十來年,燒得一手好菜,而且自學了醫術,很受愛戴,便以倌為尊稱了。 “這不是前鋒營營長賈善,”說著,有一營長看向面色蒼白,胸膛前還插著跟箭的賈善,有些不解的看向了潘大倌,“老潘,小賈還傷著,你拖出來干什么?不要以為你是老前輩,就這么欺負這兔崽子啊?!?/br> 說起這兔崽子,對于他們這些老兵來說,是又羨慕又欣喜的。 這賈善一開始入伍,才十五歲,瞅著瘦弱白斬雞的,也因此打遍了整個前鋒營。不過也沒以武自傲,訓練作戰沒一次落下,遇到小型戰役也是英勇沖最前頭,挺英勇的。也挺豪邁爽利不藏私,與戰友分享戰術,還能幫忙寫家書的,就是有些公子哥氣息,連自己的衣服都不會洗。第一次跟隨去軍田插秧,能把稻苗當草拔。據聞還是人生頭一回知曉米田共澆灌作物的,嘔得人一天一夜沒吃飯。最后拉練的時候,活生生餓昏過去。也算另類的一戰成名,裕隆關駐軍上下都曉得有這么個公子哥小將。 當然這些公子哥習性在軍營里不算什么,軍營還是看得拳頭。賈善拳頭硬,敢拼敢闖,也就是好苗子,才不到一年便是營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