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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禮監內監捧璽?!辟Z代善捧著玉璽,又重新跪地,畢恭畢敬道。 泰安帝捏了捏拳頭,“你也給朕滾去跪太廟!你們賈家都有病,從你開始的,朕錯怪你兒子了?!?/br> “是,微臣遵命?!?/br> “等等!”看著站直了身的賈代善,泰安帝揉揉額頭凸起的青筋,順帶遮了遮視線,讓自己不去看人,問道:“你覺得涵兒如何?” 賈代善靜默了一瞬,開口:“心性單純豁達,才智不錯,政見可培養,也愛國為民,但帝王道,不是非黑即白,而他太過愛恨分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br> 最后一句話,賈代善放在心理緩緩又念了一遍。不管帝王如何殺伐果決,冷漠無情,可當他看到書信的那一瞬,回想起來的只有那傻乎乎的,連小抄都不會的帝王。跟他說了多少遍了,他賈代善寫字從來不束縛框架內的,一個字要占兩個位置。 泰安帝反復呼吸了兩下,一字一頓,“司徒寶呢?” “什么?”賈代善一驚,驚駭得抬眸看泰安帝。 “給朕搞事,”泰安帝定定俯瞰了眼不可置信的賈代善,傲然挺了挺胸膛,冷笑連連:“不是拿唐宋來內涵朕嗎?朕就讓他們自己以史為鑒,誰說一定要父死子繼了?朕就乖乖的順應天命!學學那兄終弟及?!?/br> 最后四個字饒是帝王說得極輕極輕,但賈代善看著那口型,卻也是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賈內監,過來給朕研磨,”泰安帝輕笑了一聲,“不是連你都始料未及,那就說明朕……” “皇上,您息怒?!辟Z代善說著,語調都急促了一分,“司徒安,你冷靜一些。事情還未徹底查明,也許……” “也許什么?難道就既往不咎?”泰安帝抄著狼毫筆砸了過去,“你膽敢直呼朕的名字!信不信真把你剁了當內監?!他們不是要朕死,是在要朕死的基礎上亡國,懂嗎?我戰戰兢兢一輩子,愛惜羽毛,就怕死后沒法見皇祖父,怕大周二世而亡??呻薜淖铀脗兏闪耸裁??” “我不怕他們想要奪位,甚至殺兄弒父也可以,可歷朝歷代,也就個唐太宗做成了明君?!?/br> 泰安帝手抓緊了龍扶手,“我信小寶不是因為什么命數喜歡賈珍。再說了,朕又不可能當什么惡人去拆他們,越拆越黏糊,這種教訓,都懂?!?/br> 賈代善手下意識的抓緊了玉璽一分,腦海閃過最邪惡的一個念頭—若是自己心一狠,真篡位了,那一切或許就不一樣了。 可惜……這世上沒有假設。 心像是在釘板上滾過,鮮血淋漓著,可又別無他法。賈代善開口想要轉移話題:“皇……” “榮國公,”泰安帝打斷賈代善的話語,神色帶著些惆悵,撫摸了一下龍椅,像是說給人聽,也是在說給自己聽:“朕不是因為嫡長孫的血脈關系繼承帝位,是因為各方權勢均衡,是各方不忍兵戎相見,禍連百姓,再受戰火,故而朕才能順順利利登基,順順利利長大。諸公輔佐,在朕身上傾注最多,灌輸最多的便是百姓。因為他們也曾是百姓,受驚前朝不公對待,才揭竿而起,才順太、祖之召?!?/br> “所以,血脈在朕心中也不算什么,朕能廢能殺子嗣,也能無視親生血脈?!碧┌驳畚站o了扶手,“只要合適即可?!?/br> 賈代善笑著看了眼泰安帝。 “再說了,”泰安帝嘴角露出一抹笑來,直到此時此刻,他愈發明白一件事了—當家長的總愛把自己未盡的意愿寄托在孩子身上。他與賈代善,少年不知愛恨情愁,待回過神來,都身后拖家帶口,再也回不去了。 “反正你大侄孫都可以男扮女裝了,到時候讓他們過繼一個不就行了?宋仁宗不也是無子過繼的?小寶本就是朕帶大的,也算按著輔佐太子的教育培養長大,四舍五入也差不離,算個備胎了,況且……” 拉長了音調,泰安帝意味深長的看了眼賈代善,“我信你不會篡位,但也僅僅不攛掇朕的皇位,但繼任者呢?當然也你這般想著吧?且朕不信你兒子。賈恩侯身邊有太多的巧合了,只有賈珍成為皇家人,他不會有朝一日因為自我感覺受委屈了,就攛著起事?!?/br> “皇上,這……”賈代善面色一沉,跪地,冷聲道:“微臣不敢茍同,恩侯是有些小變化,但人總會長大。他的上進心維持不了多長時間,只有不斷鞭笞,才能夠更進一步?!?/br> “可他安排的頭頭是道,那一份的眼見,你這個當爹的也沒有?!碧┌驳矍浦嫘恼\意給兒子叫屈的賈代善,嘴角瞥了瞥,“你知道他給涵兒安排了什么小目標嗎?煉丹煉個炸、彈,還要手、統、火、槍。利用四蛋從女嬰保護計劃到女子學院,朕都沒他能想?!?/br> “與其賈家因此與新帝有矛盾,朕為什么不一開始就選擇一個最合適的?”泰安帝道:“就你兒子那性子,家眷里都能排個位次,他會對賈政下黑手,都不會對賈珍下黑手吧?你讓他對一個陌生人如此掏心掏肺,會肯?到時候只會學成文武藝,或與帝王家。甚至知曉你的死因后,天塌地陷了他都不會管,甚至還煽風點火?!?/br> “朕必須牢牢捏住他?!闭f到最后一句,泰安帝帶著帝王的狠厲,擲地有聲道。 “聽您這么一說,”賈代善一臉恍惚的瞧著帝王,弱弱開口:“您……您確定嗎?老大那孽障就……就紙上談兵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