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個艷陽天，沒有再下著零星小雨，他讓人將花園布置好，把園里可能磕到她的東西都除掉，將她帶了出去。

    花香幽幽。他斜靠在藤椅上，時不時從桌上的文件抽身凝目看看她，她在女傭的攙扶下，在園里散步。

    管家是他在英國學習時老師介紹的管家，和他交情很深，在英國打理著他的物業，他新買了房子并搬過來，管家也隨之過來這邊打點。因為他的到來，管家新雇了人手，這批新女傭之中，她似乎甚為喜歡這個叫十六的女傭。他若有所思地瞥過十六。

    一輛車子突然駛了過來，在花園門外停下，管家前去打點訪客。未幾，便攜著一個沉穩的男人折回。

    來人笑道：“紀先生，寧遙的事已經辦妥，我給您帶來了結果?！?/br>
    “坤叔辛苦了?！奔o敘梵微微一笑。

    這訪客正是蕭坤，他點點頭，低聲道：“在這里說？”

    收起臉上所有表情，紀敘梵眉宇一斂：“進去說吧?！?/br>
    “似乎有客人來了？紀先生在那邊做什么？”捏了捏十六，蘇晨淡淡問道。

    “他們進屋談話了?！笔吐暤?。

    蘇晨點點頭，俯下身子摸索著捻起一朵花，道：“你是他的人嗎？”

    十六一怔：“夫人是指……”

    “凌未行?！碧K晨一笑，指間花的香氣，似乎把她帶回到那個青年面前。永遠恬靜溫暖，遙遠又親近。

    十六道：“夫人真聰明?！?/br>
    “他這是何苦……”

    “夫人，凌先生讓我告訴你，”她驀然打住，因為蘇晨臉上的復雜表情。

    當然，她并不知道，此刻，蘇晨想起的卻是凌未行曾對她說過，他沒有她想象的純粹。今天證明，確實是。他查到了紀敘梵的寓所，并派人混進來。但無論如何，他是凌未行，她最信任的人。

    “你說?！焙冒霑?，蘇晨回過神來，明白機不能失，紀敘梵不是個隨意能唬弄過去的主，一旦讓他發現蛛絲馬跡就棘手。這世界上，她最不愿傷害卻偏偏傷害得最深的人就是凌未行，不能再給他帶來任何困擾。

    “先生只讓我帶兩句話，法國見?！?/br>
    蘇晨一愣，隨即苦笑：“還有呢？”

    “你去，他生；不去，他死?！?/br>
    像被重物狠擊到心上。

    死？這樣值得嗎？

    她不知道他在跟十六講述的時候是什么心情，但十六在轉述這番話的時候，那種語氣上模仿的沉穩和篤定，她卻是聽出了。失去了目力，聽覺確實變得更為敏銳。

    十六又道：“夫人，十六知道自己的身份，沒有資格多說什么，但先生不似說笑，他從來說一是一，你……”

    “我去?！彼p輕打斷了她。

    沒想到，有一天這個溫煦如風的男人也會用這種方法逼她，極致，卻干脆，似乎是戀人未滿，似乎是知己，似乎都不是，他對她來說，是無可取代的人，她別無選擇。

    “他有對策了？要走出這里不容易?！?/br>
    “這里還有先生的眼線，只是，那個人是誰，我也不知道。先生說占.凱是很厲害的人，小姐的手術還要依仗他，現在還不能走，手術過后，等到適當的時間，自然會有安排?！?/br>
    “蘇小姐，這種花，十六愚蠢，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種?！?/br>
    微微拔高的聲音，蘇晨心里一凜，知道紀敘梵過來了。

    果然，很快，她被帶進他懷中。

    “你下去吧?！鳖^頂，他聲音淡淡。

    十六應了，而后便是腳步遠去的聲音。

    “你似乎很喜歡那個女孩？”他語氣閑適。

    蘇晨心頭一跳，別被他瞧出什么端倪才好，笑道：“緣分吧?！?/br>
    男人“嗯”了聲，沒再問什么。

    兩人依偎著站在一起，陽光融融，花香既縹緲又真實，那是往日夢中出現過多少次的情景。

    蘇晨突然想，如果手術不成功，再也醒不過來，就永遠留在這里吧，守著他一生一世，他比任何人都寂寞。

    如果手術成功了，就到法國去，告訴行，她會一直等，等他找到自己的幸福。她昏迷前曾許了他下輩子，下輩子一切可以重來，不像現在，她還有記憶，心里還有以前的事，這樣的她，配不上他。

    “蘇晨，” 指腹在她眼底劃過，抹去那微涼的水意，“手術會成功的?！?/br>
    為什么可以說得這樣篤定？就像八年前她腿腳動手術的前夕，他也是這樣說。

    她拍拍他的肩膀。

    嗯，今天他穿了一件毛衣。

    卸下那些骨板周正的西裝，穿著休閑服的他，想必也好看。

    “紀大哥，我希望你以后好好的，真的?！?/br>
    紀敘梵一震，擁緊了她。

    “漫漫，還記得我答應過你的事嗎？坤叔帶來了消息?！?/br>
    蘇晨微微發怔，半晌，驚道：“你是說那件事？”

    “嗯?！蹦腥说穆曇敉蝗欢嗔藥追帜?。

    “到底是……”話到嘴邊，變成膽怯。

    蕭坤是他最忠實的臂膀，這段時間卻沒有跟他來英國，原來是被他差遣辦事去了。

    他的吻輕輕落到她發上：“現在還不是時機。等手術后你的眼睛好起來，我帶你到一個地方，想必能找到更多線索?！?/br>
    “你現在告訴我呀，手術，我……”她慌亂地捉住他手臂，聲音已經哽咽。

    “手術一定會成功的?！蔽?，落到她眼瞼上。

    她不禁苦笑：“你真殘忍，何苦給我留這么多念想？”

    “你的念想里沒有我，我只能靠這些拙劣的手段了?！钡?，他在笑。

    她突然沒有辦法說出一句話。這些話，真不像驕傲冷漠的紀敘梵說的。

    她掙脫他，伸出雙手：“坤叔在這里嗎？”

    “夫人好?！庇腥溯p輕握上她手臂，開口的聲音恭謹又沉穩。

    “您辛苦了，謝謝?！?/br>
    “蕭坤替紀先生辦事，您的事就是紀先生的事，也就是蕭某的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