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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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心里話,我現在什么都不記得了,不可能因為童萱萱漂亮就和她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何況我剛從沈晨雨那里回來,真的不想牽扯太多的感情了。難得智行公司薛總的器重,說肝腦涂地夸張了點兒,可是最起碼也要盡心盡力地去完成尋寶任務! 這樣的氣氛很尷尬,我匆匆扒拉了兩口飯,站起來一抹嘴:“我吃飽了,先回房休息了?!蔽一氐椒块g躺在床上,手里拿著一張照片,那是一張和家人的全家福,是當初從家里的相冊中拿出來的,夾在了自己的錢包里。親情?愛情?我已經都不記得了,唯獨友情還在,但對于它我還是很模糊的。我不禁又想起了最開始的那個夢,一個人在沙漠中跋涉,艱難困苦,沒有任何人在身邊幫我,醒過來才發覺只是一個夢。但是它確實是我內心的真實感受,這種失憶的痛苦和夢境里居然一模一樣——原來我從來沒有醒過,一直都在那個夢里……我盯著照片,真的希望自己能盡快醒過來…… 這時,門外“咚咚咚”的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斑M?!蔽胰耘f躺在床上,沒有起身。這么多天相處下來,雖然我記憶還沒有恢復,可是對于這幫朋友已經是熟稔了,所以也沒必要假惺惺地裝客氣。 沒想到,門打開后進來的竟然是童萱萱。她端著一個餐盤,里面是切好的一些水果,還很細心地插上了幾根牙簽。 一見到她,我急忙坐了起來。 童萱萱見我手足無措的樣子,微笑著說:“不用這么見外吧,你隨意呀,就像原來那樣?!蔽夷驹G地問了一句:“原來我是怎么樣的?”她嗤嗤一笑:“原來?原來你對我是愛答不理的……”她將果盤放到電腦桌上,補充道,“當然,現在也是?!弊詈蟮脑捓锩黠@帶有哀怨的語氣。 我怔住了,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 童萱萱笑了一下,理了理耳邊的垂發,輕聲細語地說:“我開玩笑的,先吃點兒水果吧?!彼斐隼w纖玉指,幫我叉了一塊火龍果,遞給我。 “謝謝?!蔽医舆^來,拿在手里卻遲遲不肯吃?!澳阍趺戳??”“……我以前是什么樣的人?”童萱萱呆了一會兒,低下了頭:“很有智慧,很仗義,而且有勇有謀?!蔽乙娡孑娴恼Z氣稍有不對,趕緊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道:“我還有智慧,你不是逗我開心的吧?”“當然了!”童萱萱肯定地說,“人們都叫你小諸葛!”“不是吧,大姐?我記得小諸葛是白崇禧來著!”童萱萱突然問道:“那你還記得什么?”“啊……呃……都不記得了……”說完這句話,童萱萱忽然目不轉睛地看著我。透過她烏黑的眸子,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我只覺得自己的嘴很干,心跳加速,甚至能感覺到太陽xue邊的血管跳動。不知不覺,我們兩人竟然都慢慢地將頭湊近了。童萱萱的頭輕輕地側向一邊,慢慢閉上了雙眼。越來越近,我甚至都能感覺到她呼出的熱氣,聞到她紅唇的芬芳…… 正巧在這個時候,客廳里一陣喧鬧?!斑恰钡囊宦?,房門打開了!嚇得我們兩人趕緊端坐好?!凹选苯疰i站在門邊,剛說了一個字,看到了我們倆險些接吻的場景,他也傻眼了,后面的話說不出來了。我趕緊拿起那個火龍果吞進嘴里,嚼了兩下問:“什么事?”“???哦……那個……回來了……不是,是三光和笑回來了……”金鎖語無倫次地說道。一聽三光和韓笑回來了,我趕緊走出房間。 金鎖在一邊小聲奚落我:“佳亮,嘿嘿,我都看到了……”“看到什么了?”“沒有沒有,什么都沒看到,看到也當看不到!”金鎖訕訕地笑。我見童萱萱也從房間出來了,也沒有和金鎖糾纏這個話題。大家來到了客廳,見到了闊別多日的三光和韓笑。兩個人正和洪詩詩聊得起勁。一見面我就問他們事情可有進展。三光說:“這次我們倆動用了所有的人際關系網,查到了在云南的騰沖有這張圖的下落?!表n笑接著說道:“據說這張圖在一位當年入緬作戰的遠征軍老兵手里,此人今年都92歲了。至于他手里為什么會有這么一張圖,誰也不清楚?!蓖孑嫦肓艘幌聠枺骸澳銈兇_定老爺子手里的是第八張羊皮殘卷?”韓笑點了點頭。 三光點上了一支煙,吸了一口說:“是騰沖縣的一位縣領導親口說的,我們也見過那張圖的照片,很明顯,和咱們手里的羊皮殘卷是一樣的,只不過圖像不是很清晰,沒辦法看清地圖?!蔽艺酒鹕?,對金鎖說:“給崔和大力打電話讓他們回來,咱們立即動身前往騰沖!”“這么急?我也去!”童萱萱忽然說道。我一愣,看了看大家,想聽聽他們的意見。沒想到大家都看著我,言外之意是想看看我有什么反應。少頃,我說了一句:“你就別去了,很危險,詩詩,你也留下來。我們幾個男人去就行了?!睕]想到我的話剛說完,金鎖一揮手說:“哎,不行!”他走到洪詩詩身邊摟著她的肩膀,“我們小別勝新婚,你上來就想拆散我們?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必須帶上我媳婦!”三光見我倆意見不統一,便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既然這樣那就讓兩位美女跟著吧,反正上次‘國寶奇案’她們也幫上了忙?!苯疰i豎起了大拇指:“還是三光夠意思,為了答謝你幫我說情,我和詩詩去買車票?!币娝麄兦橐饩d綿地出門,我在身后喊了一句:“別忘了叫崔他們先回來!”三光從煙盒里掏出一支煙,隔空扔給了我。我捧起雙手接住,叼在嘴里點著了。童萱萱說:“你們還沒吃東西呢吧?我先去給你們做點兒吃的?!薄昂?,謝謝!”看著童萱萱進了廚房,韓笑坐過來問我,“四哥,你干嗎不讓童萱萱跟著呢?”“我是怕她有危險!”“少來,你剛才那話分明是針對她的。同樣有危險,你怎么不對洪詩詩說這話?”“他有金鎖照顧呢!”“佳亮,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沒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你是怕一不小心對她……”三光一語中的,道破了我的心思。 我仰在沙發上,吸了一大口煙嘆道:“好吧,不瞞你們說,如果不是剛才金鎖突然進屋叫我,我差點兒把持不住……我現在懷疑,我是不是過去真的對沈晨雨那么癡情?!表n笑拍著我的腿:“四哥,大家轉眼都奔三的人了,你看大家,光哥和崔都結婚了,我和金鎖也快了,唯獨你落單,是時候解決一下個人問題了。沈晨雨再好,也是一個過去式了。難不成你要這么過一輩子?我們可沒閑錢去給你立個貞節牌坊?!蔽艺f道:“我失憶后,還是第一次對異性有這樣的感覺??晌沂钦媾卵?,我怕有一天我恢復了記憶,心中覺得對不起沈晨雨。那樣我不是更受煎熬嗎?”三光看著我說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吧,總而言之,我是覺得童萱萱不錯?!蔽铱聪蝽n笑,他也點點頭:“我也這么想!”我笑著搖了搖頭,現在失憶的是我,他們怎么會體會到我的心情呢! 2 第二天,我們乘飛機從山海關機場起飛,于首都機場轉機,而后到達了昆明。后又乘高客抵達保山市。最后乘縣級公共汽車到達了騰沖縣。連日的長途奔波讓我們叫苦不迭。金鎖嚷嚷著:“活了二十多年,我還是第一次來到這么遠的地方,遭了這么大罪!”我問道:“剛才在路上你們說老爺子住在哪里?”韓笑說:“縣城西南一公里左右有一條叫疊水河的河流,老爺子就住在那附近一個叫小團坡的地方?!闭f完,他抬頭看了看天,“今天太晚了,我們明天一早趕過去吧?!薄耙埠?,先找個地方投宿吧?!贝罅瓷先ヒ埠芾哿?。 我們就近找了一家旅店,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紫棠色的膚色顯得很健康,穿著不知是哪個少數民族的服飾。旅店的店面不大,客房也只有八間,但也夠我們使用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老板娘給我們上齊了飯菜,隨口問了一句:“你們不是本地人吧?”她的腔調帶有濃重的地方口音,我們聽了好久才緩過神來?!安皇?,我們是從北邊來的?!贝罅φf道。 老板娘恍然大悟:“哦,那你們一定是來做玉石生意的嘍?”“玉石生意?”我們怔住了,難道騰沖這個偏僻的小縣城還出這等寶貝? 金鎖見我們錯愕的模樣,湊過來小聲地說:“騰沖是中國的有名的翡翠集散地,我以前鑒定過好多上品玉器,都是這里產的?!蔽颐靼琢?,騰沖緊鄰緬甸,再加上自身條件的優越,所以這里成為了翡翠貿易的一大窗口。處于職業的本能,金鎖饒有興趣地問老板娘:“老板娘,咱們這里有名的翡翠交易市場都在哪里???”“哦,不遠,出了門往左邊去,第一個路口往右拐,走個二百來米就看到了?!?/br> 崔力升用筷子敲了敲金鎖的碗:“喂喂喂,職業病了是吧?”洪詩詩也埋怨他:“就是,先辦正事!”“我也就是隨口問問?!?/br> 晚上,我和金鎖睡在一個房間,金鎖一邊換睡衣一邊像個怨婦似的絮絮叨叨:“都怨你,好端端的不和童萱萱睡一個房間,非得堅持和我睡。我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和詩詩住一間房,全讓你給攪黃了!”“她們兩個女孩子睡一間房不是更方便嗎?”我對著鏡子刮胡子,甩了一下剃須刀上的泡沫說道?!安皇前?,佳亮?你說真的假的?”我也沒看他,只是將剃須刀貼在臉頰上,輕輕一拉,說:“我的樣子像開玩笑嗎?”“喂,當初咱們這群人里可就數你最色了!”金鎖顯得憤憤不平?!皼]你說得那么夸張吧,我現在怎么沒這感覺?”“好好好,我說不過你??赡銊e忘了,我跟洪詩詩都訂婚了,馬上就要結婚了,住一間房也沒什么吧?”“當然,你要是有什么不滿意,現在就去找她們吧?!薄安徽f了不說了,再說下去也沒意思了,我睡覺了!”金鎖“咚”的一聲躺在床上,一聲不吭。 夜漸漸深了,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里全是心事:失憶了我該如何面對以后的生活?如何面對關愛我的家人?此次騰沖之行能否順利?我又該怎么去對待童萱萱呢?輾轉難眠,打算坐起來吸一支煙。我從床頭柜上拿過煙盒,黑暗中摩挲著,發現煙盒已經空了。我看了看表,凌晨兩點多。忽然想起來,旅店對面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干脆披上衣服去超市買煙。 到了超市,隨便買了一盒煙,剛準備付錢,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對店員說道:“一起算吧?!蔽遗ゎ^一看,是童萱萱,她拿著一些生活用品。此刻正微笑著看著我。我有點兒不好意思了,拿過煙來撓撓頭說:“謝了?!薄案蓡徇@么客氣?”走出超市,我倆半天沒說話,但剛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竟然異口同聲:“這么晚你還出來?”我們兩個人都愣住了,然后又都笑了。隨后我先說:“我睡不著……”“我也是?!蓖孑嬉恍?,見我叼著煙不說話,她又問:“是不是有心事?”“嗯,你呢?”“一樣,你有什么心事?”“很多啦,比如擔心這次來騰沖不會那么順利,擔心我沒辦法面對今后的生活,太多了。 你又有什么心事?”我唯獨隱瞞了我如何面對她的這件事情。沒想到童萱萱冷不丁來了一句:“我怕你恢復記憶……”我一怔,完全沒有明白她的意思。童萱萱的眸子閃動,低下頭幽怨地說:“一旦你想起了過去的事情,你還是不會把我放在心上的。在你心里永遠只有一個沈晨雨,我不想你像從前那樣對我……真的,佳亮,我很怕……”我嘆了一口氣,童萱萱看上去對我是十分認真的,以前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沈晨雨對我來說真的那么重要嗎?天上月明星稀,童萱萱忽然湊過來在我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后輕聲地說:“晚安!”說罷就離去了。 我望著她離去的倩影,整個人都怔住了,摸著guntang的臉,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那一幕。心臟狂跳不止,心道:這女孩膽也太大了吧,完了,這下更睡不著了! 天氣漸漸轉涼了,騰沖地處西南要塞,氣候潮濕。一大清早就起了濃霧,能見度不足五米。街上的機動車都打亮了燈光,提醒行人,連自行車、三輪車也都是隔著老遠按著車鈴。 一出賓館,大家對這樣的陰霾天氣都皺起了眉頭。金鎖嘟囔了一句:“這鬼天氣,這才十月就起霧?!薄跋奶炱痨F也不稀奇,更何況現在是秋天呢?”崔力升說著,然后問韓笑,“我們現在就去老爺子那里吧?”韓笑搖了搖頭:“他那里地處深山,很偏僻,根本就不通汽車,只有摩托車能上去。這樣的天氣,只怕沒有師傅敢騎摩托車送咱們過去?!薄半y道要再等一天?”金鎖有點兒著急了,騰沖縣發展有限,他這種習慣在天津這樣的大城市生活的人肯定是不適應的。洪詩詩拽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他說話注意。 三光看大家都急于想見到老爺子,于是說道:“這樣吧,我們讓摩托車師傅帶咱們到山腳下,然后咱們登山上去。雖然這樣時間要多費兩三個鐘頭,可是安全得多?!蔽屹澩獾目捶ǎ骸熬瓦@么辦吧?!逼溆嗳艘捕紵o異議。 經過了近二十分鐘的路程,我們來到了疊水河畔。摩的師傅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對我們說:“那就是疊水河,這座山就是來鳳山?!贝罅h眺過去,指著遠處的一處墓園:“那是哪里?”“哦,國殤墓園,是紀念當初中國遠征軍的?!蔽覀儙兹讼嗷タ戳艘谎?,決定先去那里祭拜一下為國捐軀的遠征軍亡靈。付過了車錢,我們緩步來到了墓園正門。正門不大,卻顯得莊嚴肅穆。門口不像其他地方被兜售各種紀念品的小販圍得水泄不通,除了對面有幾家花店之外,再無其他。我們到花店買了幾束白菊黃菊,然后拾階而上。 我雖然失憶,卻記得中國抗日戰爭史上這悲壯的一頁: 抗戰開始后,日本為了盡快削弱中國國力,圖謀以武力強迫中斷“第三國”的援華活動。1939年冬,日軍占我南寧,斷我通越南海防的國際交通線。1940年春,日本對滇越鐵路狂轟濫炸;6月迫使法國接受停止中越運貨的要求。盡管如此,日寇并不罷休,9月,日本侵入越南,并與泰國簽訂友好條約,滇越線全面中斷。滇緬公路成了唯一的一條援華通道。 為了保住中國這條唯一的國際交通命脈,1942年2月中旬,中國遠征軍第6軍的49、93師先后進入緬甸景東地區準備對日作戰。從1942年3月中國遠征軍開始與日軍作戰,至8月初中英聯軍撤離緬甸,歷時半年,轉戰1500余公里,浴血奮戰,屢挫敵鋒,使日軍遭到太平洋戰爭以來少有的沉重打擊,多次給英緬軍有力的支援,取得了同古保衛戰、斯瓦阻擊戰、仁安羌解圍戰、東枝收復戰等勝利。 這是中國與盟國直接進行軍事合作的典范,也是甲午戰爭以來中國軍隊首次出國作戰,立下了赫赫戰功。從中國軍隊入緬算起,中緬印大戰歷時3年零3月,中國投入兵力總計40萬人,傷亡接近20萬人。 一代熱血青年以自己的青春和生命捍衛了祖國的榮譽與尊嚴,為中國軍隊博得了世界的贊譽! 我們緩步走在墓園,園內蒼柏青翠,芳草萋萋,氣氛安靜而靜謐。偶有三三兩兩的游人走過,大家相互點頭微笑示意,我還瞥見有的人眼角還帶著淚花。大家的腳步很輕,似乎都怕驚動了墓園內長眠的英靈。 墓園主要干道的正面石墻上鐫刻著蔣介石的親筆題字“碧血千秋”,四字蒼勁有力,似乎是對長眠在這里的將士最高的褒獎。 這時,有一位老人拄著拐棍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他穿著一件老式的洗得發白的綠布軍裝,戴著一頂軍帽,目光稍顯混沌,鬢角露出了雪白的頭發,深淺不一的老年斑分布在他的臉頰上,眉毛很長。他來到我們身邊,看看我們肅穆的神情,又望了望墻上的字,良久,他用蒼老的聲音問道:“孩子,你們要導游嗎?”完了,他又怕我們推卻似的加了一句,“我不要錢……”我們不好拂了這位老人家的好意,同意了。老人用他地方口音很重的普通話給我們講解著當年那場殘酷的戰爭,帶我們穿過祭奠堂,來到了后面的一處山坡。我們第一眼就看不下去了,這里是墓園,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座座密密麻麻的墓碑,碑身很小,只能勉強容下幾個字,上面刻有逝者的軍銜和名字,卻很整齊,就像一支軍隊。是的,這就是一支軍隊。 當年他們用熱血和生命來保衛國家,而今,他們用光耀史冊的精神激勵著國人。 我們想給他們敬軍禮,可惜我們不是軍人,只能默默地三鞠躬來告祭這些英靈。我的眼角濕潤了,“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六十多年前的那場戰爭,杜聿明將軍、孫立人將軍、戴安瀾將軍……以及這數十萬的將士,沒有一個是孬種。為了祖國,為了中華民族,面對兇殘的日本鬼子,沒有一個人臨陣退縮,寧可選擇以血來澆筑守護祖國的長城!我想起了文大爺,那個同樣將民族大義扛上肩膀的老人家! 出人意料的是,老人站在我們旁邊。他先是拄杖而立,然后突然顫顫巍巍地屈下身子,先是右腿跪在了地上,然后撇開拐棍,左腿也跪了下去?!斑恕钡囊宦曇粋€響頭磕在了地上,接著竟然號啕大哭起來:“團長……我的好團長呀!我的好兄弟,我來看你們啦!”我們這才知道,原來這位老人也是當年中國抗日遠征軍的一員。我趕緊拭去眼角的淚水,攙扶起了老人。待情緒平復后,老人緩緩說道:“好,好,好,你們這些年輕人還能記得這些人,我想我和我這些死去的戰友都應該覺得值了!” 童萱萱哽咽著說:“大爺,您和這些英雄們當初為了保衛祖國,把命都豁出去了,你們應該永遠地被銘記!”金鎖給老人遞過去了一張紙巾,老人接過來擦了擦眼睛,嘆了口氣:“唉,都值了,你們還能來看看他們,他們值了!”我問道:“大爺,您跟他們一樣,都是英雄!”老人又用紙巾擦了一下鼻涕,說出了當年的戰事:“當初我們接到的任務是誓死守住滇緬公路,而且要和英國軍配合。那時我是國軍第200師轄下的361團的上尉連長,我們的師長是……”“戴安瀾將軍?!蔽艺f了一句。 老人抬起頭來看著我:“對,說得沒錯。想當初昆侖關一役,我們擊敗了日本號稱‘鋼軍’的第5師團,士氣如虹,鬼子一聽到我們的名號,個個都聞風喪膽。我們接到命令后,也都信心滿滿,一定要給小鬼子好看!”“想不到第一次入緬作戰,上級指揮失誤,我們開始了戰略后退。當時,英軍要求我們就近轉入印度,但是有一個條件,就是要我們繳槍入境?!崩先苏f到這里,氣憤地用拐棍戳著地面說,“我們是軍人哪,繳槍是對我們最大的侮辱呀!戴師長沒有和孫立人將軍達成一致意見,孫將軍所部進入了印度,而我們就途經野人山撤退回國?!焙樵娫妴枺骸昂髞砟??”老人感慨地說:“野人山,野人山,就是只有野人才能進入的山區。那里的螞蝗和蚊子非常厲害,蚊子有銅錢這么大?!闭f著,老人還不忘伸出手指比畫一下,“螞蝗比咱們常見的螞蝗個頭小,但是也很厲害。 我們這些人晚上睡覺,早晨準備行軍的時候,想叫醒還在睡覺的人,誰知道一推,這人就倒下去了——他們不是被螞蝗吸干了血,就是被毒蚊子叮了,流出的血都是黑的。大家誰都不敢睡死了,每天都能看到路上橫七豎八全是尸體。我的連只有兩個人活著走出了野人山,我和一個十七歲的孩子……幾萬人,幾萬人哪,都死在了回家的路上,戴師長也犧牲了!”說到這里,老人已經泣不成聲了。他哆哆嗦嗦地從右邊的胸袋里摸出了一枚勛章,上面是青天白日的標志,下面還鐫刻著“中國遠征軍”。老人抽了一下鼻子說,“這枚勛章是回國后頒給我們的,可是有什么用呀!我是踏著兄弟們的鮮血和尸體拿到它的!我對不起我的兄弟們呀,我沒有保護好他們呀!”老人頓足捶胸,哭聲震天。 我將老人握著勛章的拳頭攥緊,說:“大爺,您是好樣的,您對得起國家,對得起民族了!”老人老淚縱橫:“快七十年了,我的好多戰友都沒有回來呢,他們永遠留在了野人山,咱們說落葉歸根,可是我連他們的尸體都找不到了!最后反攻的時候,大家都殺紅了眼,嘴里喊著‘keika’往前沖,一波倒下去,一波又沖上去,和小鬼子拼刺刀,誰都沒有怕!我們當時只有一個信念——回家,我們要回家,我們要回到中國!” 第五章 藏寶圖不翼而飛 老人向我們講起了當年遠征軍老兵撤入野人山那場艱苦的戰役。浴血奮戰,殺身報國,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我們被老人的精神所感動,老人也相信我們的一片赤誠,于是主動交出了最后的羊皮殘卷。至此,八張羊皮殘卷全部到了我們手里。既然一切準備就緒,我們就出發了。在火車上,我卻被一個喇嘛暗算了,藏寶圖不翼而飛! 1 我的心頭仿佛被一塊大石壓著,沉重至極?!発eika”是方言,意思是回家。我的眼前驀地出現了一幅畫面。數萬將士冒著槍林彈雨向敵人的陣地發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不講章法,不講戰術。狹路相逢勇者勝,戰士們跳進戰壕掄起大刀與敵人展開白刃戰的時候,他們已經殺紅了眼,彼時他們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回家,回到中國。 我們扶老人走出墓園的時候,霧已經漸漸散了。這時,老人腳下一個趔趄,要不是有我們攙扶著,已經摔倒在地了。老人勉強站起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唉,我昨天一天沒吃東西……”“您怎么不早說?”“丟人哪,我有手有腳,怎么能開口向你們要呢?”老人的語氣突然變得很堅決。我們在山腳下找了一處面館,一起吃了點兒面。一大海碗的面讓老人吃了個底朝天??礃幼?,他的確是餓壞了。 此時,我們才有機會問老人的名字。 老人放下碗筷說道:“我叫錢賜福,今年96了?!表n笑和三光一凜,然后看了看我。我明白他們的意思,眼前的這位老人正是那個擁有第八張羊皮殘卷的人。這一點我之前就想過了,同樣都是遠征軍的老兵,不可能這么巧,只是不敢肯定。直到看到韓笑和三光的眼神,我才微微點了點頭。 見錢大爺吃飽喝足,我說:“錢大爺,我們可以去您家里看看嗎?”錢大爺站起來,拐棍拄地說:“走吧?!蓖孑婧秃樵娫娨蛔笠挥业財v扶著老人,我們跟在后面。 三光上來問我:“你打算怎么跟老人說?”“還是開門見山吧。錢大爺曾是抗日英雄,我不想騙他……”“嗯,他深知民族大義,跟他說清楚了,他也許不會為難我們的?!比獗硎举澩?。 來到了半山腰,這里蓊蓊郁郁的樹林之間有一處土坯房,有的地方院墻都已經剝落坍塌了,兩扇一人來高的院門其中一扇上面的鉚釘已經掉了,有氣無力地耷拉著。推門進去,是一個寬敞的院落,院落的東邊堆放著一堆柴火,西邊有一口井,井水早已干涸。站在井邊,遠眺山腳,透過薄霧可以看到山腳的騰沖國殤墓園。 錢大爺嘆了口氣:“從墓園建成后,我就住在了這里,我想陪陪我的戰友……”兩間土坯房已經倒了一間,粗大的椽子斜在四處漏風的土墻間。屋頂的一大半都傾斜下來,露出了一個大洞,雜草和斷瓦到處都是,里面的一些破舊家具落滿了灰塵。 剩下的那一間還算完好,錢大爺就住在這間房里。推開掉漆的木門,里面的光線很暗,緊挨門口左手邊的是一個灶臺,灶臺上除了一口鍋、一把勺子、一副碗筷,再無其他。右手邊是一個煤油燈,已經烏黑發油了。正對著門口掛著一張毛主席像,下面放置著幾把小板凳。接著往里走,右邊的一個套間就是老人的臥室了。掀開厚重的棉布門簾,才發現這間臥室的陳設極其簡單,除了一張床,一個柜子,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錢大爺顯得很拘謹:“咱們在這里聊不好,走,去外邊吧,我給你們搬椅子?!闭f著,返回外屋去搬墻角放置的幾把小板凳。我們勸阻了,三光他們動手搬了幾個板凳出來,坐在了院里。 錢大爺半天才從屋里走出來,手里握著一塊紅布,看樣子,布里像包著什么東西。他慢慢走過來坐在了井臺上,然后很仔細地一層層掀開紅布,露出了里面的東西。 我們的腦袋湊過去一看,心中狂喜不已——正是那張我們苦苦追尋的羊皮殘卷! 錢大爺說:“這件東西,就是我們團長臨死前交到我手里的!”他咂吧了兩下薄薄的嘴唇,說,“當初我們團負責阻擊尾隨追擊的鬼子,掩護大部隊的撤退。當時我們雖然是加強團,可是經歷了戰斗減員,全團僅剩一千余人了,但是沒辦法,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而且……也沒有部隊能像我們還有戰斗力。我們連的任務就是守在雨林邊緣四個小時。很快,我們和鬼子的小池聯隊遭遇了,這是鬼子叢林作戰的精銳,同古會戰的時候曾被我們打得落花流水。這時他們的元氣恢復了,又嗷嗷叫著來追我們,叫囂著要報仇!”金鎖問了一句:“看電視也老說什么聯隊,小鬼子的聯隊有多少人?” 錢大爺想了一下:“3800人左右吧,這是完整的編制。但是精銳部隊人數會比這多?!薄澳銊e插話,讓大爺把話說下去?!焙樵娫娖艘幌陆疰i。金鎖忍著疼,愣是不敢叫出聲?!昂芸?,我們和小池聯隊在野人山的邊緣遭遇了。小鬼子仗著武器先進,迫擊炮排成一排,轟炸咱們的防線。你們現在看電視,那都太假!真正的迫擊炮那炮彈落在這里,十幾米、二十米之外寸草不生。我們剛進入陣地,就被鬼子炸得暈頭轉向了。炮彈太密集,根本沒有反沖鋒的余地。二十分鐘后,鬼子開始沖鋒了,喊著‘天皇陛下萬歲’。我們人少,鬼子一波一波地往上沖,明顯是要消耗我們的彈藥和人員。擋住了十幾波攻擊后,我們就不行了,我記得我們連僅剩了三十來發子彈,手榴彈就剩下了不到十枚,整個連不到五十人了。我一下子急眼了,向營長請示怎么辦。這時我才知道營長已經犧牲了。這時,可惡的鬼子又沖上來了,團部一聲令下:‘不惜一切代價再守20分鐘!’我扯著嗓子大喝一聲:‘全體上刺刀!’我們上好刺刀,等鬼子近了,紛紛躍出戰壕!” “你們沒有經歷過戰爭,不知道戰爭的可怕呀!我手底下的小吳,那年剛16歲,端槍的手都哆里哆嗦的。尤其鬼子一個個都像瘋了似的,玩兒命地往上沖。我見手底下的年輕小鬼都怕了,都吼了一聲:‘誰他媽也別認慫!家里的老娘妻兒還等著咱爺們兒回家呢,想回家的兄弟跟我沖呀!’大家都來了精神,我們很快和鬼子扭打在了一起?!闭f到這里的時候,老人一揮手:“鬼子拼刺刀很有一套,他們的步兵cao典里就有專門的課程。但是我們也不軟……”童萱萱進屋給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