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守禮三不知的跟著林紙鳶走出祠堂,眼看著前面就是去林家的巷口,忙阻止道:“鳶姐兒,你還回這個家做什么,干脆去舅舅家待嫁,別回去了?!?/br> 林紙鳶遙遙盯著自己家門,笑道:“走是肯定要走的,該歸我的東西我也要一并拿走!” 周守禮恍然大悟:“哦,你是說你娘留給你的嫁妝?” 林紙鳶點點頭說道:“不錯,哪能便宜了他們?!?/br> 林紙鳶沒說出口的是,她還想看看家中如今是怎么個情形。 長子宗婦和次子正妻中間差了多少個檔次,林全安心里是有數的,何況現在林紙鳶與乞丐季明燁簽訂了婚書,五百兩聘禮白白丟了,二女兒林月娥能不能嫁給縣令次子還是個問題,到手的鴨子飛了,他怎能不氣。 更能掀起林全安怒火的,還有吳氏的自作主張,吳氏多年來在他面前一直是低眉順眼,百依百順,大事小事都要他來做主,如今居然敢在兒女婚事上欺瞞于他,把他當傻子玩,讓他在族人前丟盡了臉。 這口氣林全安如何能咽的下去。 林紙鳶徑直向前走去,剛走到家門口,就聽見家中傳來女人的哭叫聲和男人的叱罵聲,還間雜著東西摔破的響聲。 這聲音在林紙鳶耳朵里簡直如同天籟。 前世林全安如愿當上主簿后,機緣巧合發了一筆橫財,另一邊林紙鳶在茍宅寧可當婢女也不肯就范,被茍舉人百般苛待。 磨到最后茍舉人也失去了耐心,就去找林全安要他將女兒贖回,可當時林全安在吳氏的縱容下染上了煙癮,每日只想著那二錢煙土,對吳氏言聽計從,不僅不幫她贖身,甚至不肯拿出一分錢來改善她的生活,導致她承受更殘酷的虐待。 林紙鳶對親父已沒有了任何感情。 林紙鳶剛跨進林家門,就見meimei林月娥哭哭戚戚的趕上來:“長姐,你怎么能這樣忤逆父親呢,你今天在祠堂里這樣胡鬧,走了的大娘在天有靈,也不會心安的?!?/br> 林紙鳶氣笑了:“合著我賣身讓你當縣令家的大娘子,我親娘就心安了?” 林月娥愣住了,不知溫柔和順的jiejie為何會變得這樣咄咄逼人。 而林紙鳶看著林月娥的臉,心底的厭惡之情止不住的升騰上來,前世的她對meimei一再忍讓,真心相待,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林月娥只比林紙鳶小三個月,是吳氏趁林紙鳶的生母周氏懷孕時懷上的孩子。 林月娥生得清秀,勉強可以算得上小家碧玉,但遠不及林紙鳶明艷大方,刺繡詩書方面就更比不上了,林紙鳶應當早些意識到林月娥的不甘的。 周氏離世后,吳氏對林紙鳶十分關愛,有什么好的先拿給林紙鳶,林紙鳶心中感激,反而將東西都讓給了meimei林月娥,林月娥想要什么,她這個做長姐的也是盡量滿足,其中就包括了周氏留給林紙鳶的陪嫁。 前世林紙鳶嫁入茍宅時,是昏迷著被綁進去的,嫁妝只有一床棉被,周氏留給林紙鳶的釵環首飾半點也無,茍舉人還笑稱這根本不是納妾,就是從人牙子手里買個姑娘。 一年之后,吳氏帶著林月娥來茍宅看望林紙鳶,當時林紙鳶正在院內洗衣,衣裳破爛,不能蔽體,也沒有人通傳,林紙鳶埋頭洗了半天,才看到面前站著的兩人。 當時,吳氏和林月娥滿身綾羅,珠光寶氣,對林紙鳶報以冷笑,林月娥的頭發居然還戴著周氏的一根銀絲鑲青玉的發簪。 那是林紙鳶最喜歡的發簪,因為亡母的閨名,就叫周青玉。 林紙鳶將這發簪藏在娘家繡房的箱籠底下,不知怎地到了林月娥的頭上,她伸手要去奪,卻因身體瘦弱被林月娥的丫鬟踹倒在地。 林月娥笑著拔下那根發簪,笑著說:“也不值幾個錢,當初我還挺稀罕jiejie的東西,現在,我是看不上了?!闭f罷就將發簪扔進了井水中,林紙鳶搶救不及,只余痛哭。 想到此處,林紙鳶逼近一步,指名道姓的說道:“林月娥,亡母留給我的釵環呢?” 林月娥心中一虛:“什么...什么釵環,現在是在說你的婚事?!?/br> “我就是在談我的婚事,亡母留給我的釵環被你借去不少,從不見還,如今我要嫁人了,這些便是我的嫁妝,你總該還我了吧?!?/br> 說罷也不顧林月娥的阻攔,便直接走進了林月娥的閨房,將她的箱籠翻轉了過來,果不其然,昔日的釵環首飾,以及一些珍貴的衣料都在里面。 林月娥從沒想過林紙鳶會來翻她的箱籠,來不及掩藏,此時被林紙鳶盡數翻了出來,裝進自個箱子里,臉上十分掛不住,又舍不得東西,真哭了出來。 林紙鳶回頭一看,笑道:“你不哭我還沒有發現呢,原來這根簪子也是我的?!闭f罷生生將林月娥頭上的一根鎏金刻梅花的銀簪子從發髻中拔了出來,林月娥的發髻登時散亂了下來。 林月娥再也忍耐不住,轉頭就往爹娘房中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哭訴道:“爹,娘,長姐要把林家的金子銀子都帶著嫁出去啦!” 吳氏剛才還在地上哀哀哭泣,聽到女兒的話立馬跳起來,看著林紙鳶手上的銀簪,叫道:“你看看啊相公,這還沒出嫁呢一顆心就向著外頭了!” 說話間吳氏就沖過來要奪那銀簪:“賠錢貨,嫁給乞丐還用得著什么嫁妝!” 林紙鳶身子一側,周守禮立馬站出來擋在林紙鳶面前。 林紙鳶站在舅舅身后,極其有安全感的笑道:“賠錢貨也沒有賠你的錢,這都是我娘帶來的嫁妝,我娘臨走前就寫進了我的嫁妝單子里的?!?/br> 吳氏看著箱子里的釵環首飾,珍貴衣料,眼睛都紅了:“這都是林家的東西,你不能拿!相公,快來啊,這死丫頭要搬空家私了!” 周守禮一把奪過箱子:“嫁妝是女人的私產,這是我meimei留給我外甥女的,就是告到林家祠堂,告到白縣令那兒,我都不怕!” 林紙鳶接話道:“今兒這事鬧得大,只怕早就傳到了白縣令的耳朵里,白縣令現在應該不太想看到小娘吧?!?/br> 里屋傳來了林全安極度不耐煩的吼聲:“拿著東西滾,永遠不要再進林家的門!” 林紙鳶聽著父親的吼聲,一點兒也不傷心,她知道婚事已定,自己的嫁妝也搶到了手,重生后的第一件大事已經做完做好。 前世這個家傷透了她的心,就算父親不趕,她也是時候要走了。 林家老屋 林紙鳶和周守禮離開林宅,來到了林家以前的老房子。 獨自居住在此的林老太還沒聽到風聲,此時聽周守禮把事情原委一說,氣得在屋內大罵,罵完后又牽著小孫女的手,久久不愿松開。 林紙鳶看著活生生的祖母,心里一陣激動,祖母對她十分疼愛,前世祖母病入膏肓,她都沒能見到奶奶最后一面,一直引以為憾,如今上天給了她一次盡孝的機會,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周守禮看著祖孫倆親昵的樣子,笑道:“鳶姐兒今天膽子倒是大,說話也帶著斬釘截鐵的勁兒,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得,真真長大了?!?/br> 林老太嘆道:“苦命的姑娘早懂事罷了,哎,今日發生的事歸根結底還是怪我心太軟,沒有早早的拔除吳氏這個禍根?!?/br> 林紙鳶好奇的問:“我看奶奶這些年和小娘相處得不錯,還以為您很滿意小娘呢?!?/br> 林老太冷哼一聲:“我要是滿意她,就不會在你母親走后搬回林家老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她的為人我心里清楚得很!當年吳氏給你母親做丫鬟時就不安分,我們不要她的賣身錢,由她自己找女婿,要放她出去,她只是哭著不走。后來你母親懷孕了,我們一時沒看住她,她就和你父親有了首尾,懷了孩子,你母親良善,便讓納了她做妾?!?/br> 周守禮驚訝的說:“舍妹當年只說林家要增添人口,所以才納妾的,沒想到還有這么一段故事?!?/br> 林老太說道:“當年周氏就是因為這事,受了暗氣,哭壞了身子,弄得鳶姐兒剛出生時就病懨懨的,后來你們周家出事,周氏一再傷心,這命就存不住了?!?/br> 林紙鳶心頭閃過一絲疑影,在她的記憶中,母親雖然時常吃藥,但身子一直還算康健,當年周家落魄,但也只是錢財上的損失,人都平平安安的,哪至于讓母親傷心致死,林紙鳶不由得想起了吳氏上輩子嘲笑她的話。 “你和你母親,都是一等一的傻瓜!” 這其中是否還有自己不知道的故事呢?林紙鳶暗下決心,一定要弄清楚此事。 三人一陣唏噓后,周守禮告辭而去。 林紙鳶把自己的行李安放好,笑嘻嘻的說:“奶奶,我就在您這兒待嫁了?!?/br> 林老太摩挲著小孫女的腦袋,說:“好,奶奶這里還有些私房錢,拿出來給你買嫁衣,打首飾,你那黑心的爹娘不給你置辦,奶奶給你置辦!” 林紙鳶笑道:“哪用得著奶奶的私房,就連舅舅的錢我也沒要,我娘已經給我留了,這幾天我只要把我的嫁衣繡好就行?!?/br> 提起嫁衣,林老太突然想到:“鳶姐兒,你是打算什么時候出嫁呢?” 林紙鳶笑道:“孫女不講究的,奶奶給挑個日子好嗎?” 林老太拿出一本黃歷細細的翻看:“十五天之后就是一個好日子,宜嫁娶,只是時間太短,應該來不及準備了,還是再看看下個月的吧?!?/br> 林紙鳶倒是十分灑脫:“要準備什么呀,奶奶難道還指望那個乞丐給我準備聘禮啊,要我說,就定在這個月,免得夜長夢多?!?/br> 林老太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哎,我孫女這樣好的人物,配皇帝只怕都配得上,卻要嫁給一個乞丐,黑背我見過,臟兮兮的,連身好衣服都沒有?!?/br> 說著說著,林老太心頭一動,她翻出兩套衣服遞給林紙鳶。 “這是你爺爺的衣服,雖然老氣了些,料子都好著呢,要不,你拿著給黑背送去?讓他接親的時候也有件像樣的衣裳?!?/br> 林紙鳶接過衣服,笑道:“好,我明日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