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大怪看著年輕人,搖了搖頭說:“不認識?!?/br> 年輕人慢慢地拿起桌上的茶壺與一茶碗放置茶盤中,另一碗置于盤外。大怪看了看,表情有點詫異。年輕人又從鄰桌拿了兩個茶碗,將四個茶碗橫放于壺的左邊,第三杯倒滿水,端起來,遞向大怪。端的姿勢很奇特,右手拇指放在茶碗邊上,食指放在碗底,左手伸三指尖附著茶杯,大怪以同樣的姿勢接過茶碗,一飲而盡。 這是一套江湖茶陣暗語,由明末清初的洪門開創,現代的特警作戰手勢中也有不少是根據黑幫手勢改編的。例如垂下手來,手掌置于腰間高度,掌心向上,手指分開成抓狀,這代表“狗”。山西一些農村出殯時至今也有老年人行規范的洪門禮。 那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就是高飛。 他擺的茶陣的第一個意思是:自己人。 第二個意思是:求救。 大怪喝下那碗茶表示認可了他,應允了其請求。 我們的眼淚應該從1983年流起。 潮汕人最先來到火車站周邊,他們經營小生意,集聚一些資本后,就開始炒票?;疖嚻?、汽車票,成為黃牛黨在市場上呼風喚雨的盈利資源。面對市場競爭,老鄉聚合在一起,“潮汕幫”出現了。這是一個以生活地域和方言為劃分特征的松散團體,除了倒票之外,還從事拉客。兩年后,私人運輸的車輛越來越多,一個以華城本地人為主的拉客仔群體出現了。原本互不干涉的“華城幫”和“潮汕幫”開始出現摩擦,爆發了幾次大規模的械斗之后,“東北幫”和“湖南幫”悄然崛起?!俺鄙菐汀笔グ詸嗟匚晦D而向旅客兜售假發票,他們找了一群臭烘烘的老娘兒們在出站口賣地圖和列車時刻表,老娘兒們裝成發傳單的樣子,如果有人順手一接,那么一大群人馬上圍了過來,無奈之下,只得花高價買下才安全走掉。 在1990年上半年,cao東北口音的在火車站無人敢惹,下半年換成了湖南人稱霸一方。華城人也開始雇用外省的無業游民,發展壯大自己的力量,華城火車站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形勢。 1991年,春節前后的“民工潮”超出了人們的預計??土鞲叻逖杆俪霈F,大批外來務工人員滯留在華城火車站,幾千人流浪街頭。華城火車站及其周邊地區的治安狀況迅速惡化。從事非法營運的黑車越來越多,數以百計的拉客仔將人哄騙上車然后將旅客在半路甩下。 “踩腳幫”和“丟錢幫”就是那時興起的。 “喂,小子,你踩我腳了?!币粋€人故意往你的拉桿箱上踢一下,然后對你這么說。在這一刻,你的機智和應變能力會受到考驗。 你有三種選擇:一、若無其事的繼續往前走;二、大吼一聲滾蛋;三、低三下四地道歉。任何一種選擇都有可能導致一大群痞子把你包圍,包圍之后就是敲詐和勒索。 “丟錢幫”屬于一種低劣的騙術,利用人貪財的心理,很容易被識破。值得一提的是,華城火車站附近的騙子在惱羞成怒之后會實施搶劫,也就是說,這是一群偽裝成騙子的劫匪。 隨著警方的打擊,不少犯罪團伙不得不另辟蹊徑,“湖南幫”在逃避警方打擊的過程中改變了作案方式,利用孕婦兒童、病人和老人來賣假鈔和假車票。以四川人張凱為首的犯罪團伙,開始拐賣和強迫婦女賣yin,他們在華城火車站四處尋找那些從外地來打工的年輕女子,以介紹工作為由,騙上車將其拐賣。廣東陸豐縣一個以手yin度日的老光棍,花8000元買了一個媳婦,多年后,當地警方將那女子從一個封閉的石頭屋子里解救出來時發現,女子已經精神失常。 1991年,內地的“發廊”還被稱為“理發店”,而在華城就出現了不洗頭的“洗頭房”,還有很多小旅館。旅館設施非常簡單,多數房間內只有一張由兩條凳子架起的床板,那床不是提供睡覺的,而是提供賣yin的。 1992年,東北人周偉,糾集46名老鄉,也開始介入拐賣婦女的犯罪中來,不僅如此,他們還聯合華城當地爛仔,結伙在華城車站以冒充旅客親戚、朋友或朋友的司機等接站的方式,對旅客實施詐騙和搶劫。 從此,各種新型犯罪現象不斷滋生。 1993年,王井記專門物色一些流浪街頭的少年,負責他們吃、住,并對這些孩子進行犯罪技巧培訓,一幫職業小偷出現了。 廣東中山大學的傅未明教授一下火車就被偷走了包,警察在多方調查未果的情況下不得不使用特殊手段才找回來,在一個出租屋里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我來找你,我現在的身份不是警察,就是你的朋友?!?/br> “直說吧,你丟了什么?” “一個包?!?/br> “包里有多少錢?” “一分錢也沒有?!?/br> “那……” “就有幾張破紙,是一份學術論文?!?/br> “好,你等我二十分鐘?!?/br> “嗯,請你喝酒?!?/br> 1995年,有一伙喜歡穿黑衣服的人長期在火車站搶奪旅客財物,被稱為“黑衣黨”。他們大多在晚上活動,如果是在白天,他們就蒙面搶劫。 1997年,以三文錢為首的“丐幫”悄然興起。 1998年,迷藥搶劫頻發,幫派內稱這種手段為“殺豬”,以“河南幫”居多。而后演化成飛車搶劫,又以“砍手幫”臭名昭著。 1999年,手持據稱有艾滋病毒的注射器威脅索要旅客錢財的“扎針黨”也出現了。 面對嚴峻的治安形勢,從1983年以來,各級政府年年組織多方力量,開展“嚴打”行動,大量犯罪團伙被摧毀,然而,“嚴打”的效果并不能持續很久,整頓過后,故態復萌。犯罪團伙重新洗牌,通過暴力分割勢力范圍。例如“拉客幫”被打掉之后,分裂成五大幫派:“鄭老五幫”,湖南人,負責站西路一帶;“汕頭幫”,負責走馬崗一帶;“潮州幫”,負責沙涌南一帶;“劉老四幫”,四川人,負責草暖公園一帶;“老楊幫”,也同在站西路。當時五個幫派中,“鄭老五”和“劉老四”稍大,相互之間經常發生摩擦,但都不能吃掉任何一方。 在各幫派之間爭搶地盤的過程中,“東北幫”逐漸控制了華城火車站的拉客市場,來自黑龍江省的鄒光龍成為了野雞車市場的老大,他拉攏腐蝕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很快控制了站東廣場的拉客市場,又控制了“野雞車”的客源。 2000年,以鄒光龍為首的華城“背包黨”出現。 “背包黨”最初只是為野雞車和旅館拉客,后來他們的包里裝上假發票、假車票、酒店介紹和假證件,整日游蕩在華城火車站、省汽車站、市汽車站和流花車站之間,主要瞄準外地來穗人員,偷搶首飾、手機、背包,賣假發票,調換假鈔。隨著隊伍的壯大,“背包黨”甚至敢與執法人員對抗。在華城火車站,曾經有多次群毆事件,幾百“背包黨”成員與保安數次發生沖突,警察鳴槍才得以制止。 鄒光龍名聲漸響,成為華城火車站的黑幫老大,多個幫派都想拉其作為靠山。他開始招集馬仔一兩百人為打手,向各幫派收取保護費,甚至一個水果攤、一個電話亭都不放過。 直到一年以后,廣東省委領導三度微服探訪華城火車站,要求“重典治亂”,華城火車站進駐大批荷槍實彈的武警,開展了最大規模的一次“嚴打”行動,鄒光龍黑社會性質犯罪組織在這次“嚴打”中被摧毀,鄒光龍被判死緩。 2000年10月19日,鄒光龍的兩個馬仔率領幾十名打手向火車站周邊的店鋪收取保護費,眾多店鋪對黑惡勢力往往委曲求全,甚至有店鋪老板主動尋求保護。在登峰街有一家賣叫花雞的富貴菜館拒絕交保護費,馬仔令手下將桌椅板凳及門窗等砸得稀爛后揚長而去,臨走前威脅說如果晚上不交錢就再砸一次。 當天晚上,四個人在一片狼藉的店內點著蠟燭商議對策,他們是三文錢、大怪、寒少爺、高飛。 三文錢說:“這事,忍了吧?!?/br> 大怪說:“掙那么多錢有啥用,還被人欺負?!?/br> 寒少爺說:“咽不下這口氣?!?/br> 三文錢說:“咱們斗不過,人少?!?/br> 寒少爺說,“去東北,叫上炮子那幫人,都拿上槍,不信制不了他們?!?/br> 三文錢說:“離得太遠了?!?/br> 大怪說:“是啊,咱就是人少?!?/br> 高飛說:“咱的人不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