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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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楊進看向崔容:“崔卿留下……隨我進殿?!?/br> 在眾人的目光中,崔容邁步拾級而上。 含元殿前的石階共有百余,等崔容跨進殿內,已看不見楊進的身影。他走向后殿,便見楊進靠在朱漆柱子上,神色晦暗不明。 聽見腳步聲,楊進回頭,崔容被他眼中隱隱的怒氣驚得停下腳步,兩人便隔著數丈遠默默對視了片刻。 “過來?!睏钸M啞著嗓子說,周身氣息稍斂。 崔容依言走到他身邊,卻忽然被緊緊擁入懷中。楊進的雙臂如此用力,勒得崔容的胸口都有些發疼。 他順從地偎著楊進,口中道:“殿下無需太過悲傷,那只是意外罷了?!?/br> “別用這樣生分的口氣……”楊進的聲音中有微微的顫抖,他放開雙臂,試探著看向崔容。 崔容一驚,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被楊進那股氣勢影響了。他心中滋味陳雜,但此時卻無暇細思,只伸手輕撫上楊進的臉頰,呢喃道:“還好你無事……我擔心了一整晚……” 這句溫情脈脈的話,終于讓兩人找回熟悉的氣氛。楊進緊繃的肩膀霎時松了下來,然后他注意到崔容衣襟上的血跡,復又緊張地抓住后者的手問:“你受傷了?!” “只是不小心濺上去的,我無事?!贝奕輪问汁h住楊進,在他耳邊安慰。 后者心潮幾度起落,這時終于長長嘆了口氣,面上露出不知是疲憊還是悲切的神色:“小容,我雖恨那些作亂犯上之人,卻只能不痛不癢地揭過此事。人生而在世,何日才能順心而為啊……” 崔容默默無言。 君臣終究有別,楊進肩上是家國天下,他并不能輕易置喙。 **** 國不可一日無君,滿朝上下都深刻的體會到了這一點,于是楊進登基之事成了眼下第一要務,連人犯處置都因此被押后。 承乾三十二年五月初八,太子楊進登基稱帝。 此時天才剛蒙蒙亮,整個皇宮卻已是一番忙碌而有序的景象。楊進身著紅黑雙色的袞服,靜靜坐在含元殿的后殿內。 他神色仍舊平靜,只是置于膝頭緊握成拳的雙手,多少泄露了其內心的激蕩。 楊進并不是第一次置身此處,然而今日的感受卻與以往都不同。 含元殿已經被宮人和內侍布置地煥然一新,比平日更增添的幾分肅穆。他的目光一寸寸打量著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宮殿,第一次發現它是如此氣勢恢宏,又是如此沉重滄桑,仿佛一位見慣世事變遷的老者,沉默地像世人訴說著此處經歷過的生與死、盛與衰。 在楊進的記憶里,承乾帝就是在此處發出一道又一道的圣旨,令這個龐大的國家按照他的意志前行。 而從今往后,這座天下最尊貴的宮殿就要更換主人,這個國家就要完全服從從于他的意志了。 楊進覺得肩頭有些沉重,但更多的,還是從心底涌起的、迫不及待的興奮。 渾厚悠遠的鐘鼓鳴聲喚醒了楊進的沉思,他聽到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禮官入殿通報:“殿下,吉時已到?!?/br> 楊進應聲而起,冠冕上珠串隨著他的動作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楊進大步走出后殿,在含元殿前的漢白玉石階上站定。 他腳下是代表著整個國家的文武百官,而在百官身后,還有來自屬國們的使臣。 楊進的目光在突厥使臣身上停留了一瞬。 就在他登基的前幾日,突厥戰敗、向大周稱臣的消息終于傳到長安。這就像是上天所賜予的預兆一般,長安城上下立時從戰爭的不安中解脫出來,眾人都道太子殿下有神明護佑,定能令大周萬世昌隆、國泰民安。 在這樣的氣氛下,登基大典可謂眾望所歸。 待楊進站定,禮官一聲令下,等待多時的臣子們便齊齊跪下,口稱“恭迎殿下”。 楊進俯視眾生,試圖在其間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在場官員足有千人之眾,崔容不過四品,位置并不顯眼,所以楊進花了點時間才找到他。 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在他看過去的同時,崔容也恰巧悄悄抬頭。兩人目光相接的一瞬,崔容幽黑的眼眸中光彩難掩。 眾臣不知楊進為何遲遲不說話,心中忐忑,低著頭相互看了看。禮官不得已輕聲提醒楊進,后者面上一紅,開口令眾人平身。 登基儀式冗長而繁雜,楊進要先率文武百官祭天禱告,然后再接受使臣與百官的道賀;此外,還有暹羅、安息、百濟、大食等鄰國派來的使臣,林林總總足有百余人。 待所有人接見完畢,楊進再以新帝的身份再次率領百官祭拜祖先,登基的儀式才算正式完畢,,楊進成為大周名正言順的新帝,改國號開寶。 開寶元年,楊進恰巧年至而立,是大周歷史上最為年輕的皇帝。 **** 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處理含元之變的一干人犯,接著幾月,朝中局勢少不了會有一番動蕩。 楊禹雖已身亡,但他的罪孽并不能因此抵消。四皇子府被黑衣騎里里外外翻了個遍,凡是與謀反有所干系的,無論何種身份均嚴懲不貸。 助紂為虐的神策軍眾,處決的處決、革職的革職、降級的降級,算是被徹底清洗了一番。而當日因為種種緣由不曾親自參與的,即使暫未削其官位,亦可以想見今后官途無望了。 其余人有功賞之、有過罰之,楊進連番令下,賞罰分明有度又頗顧大局,令滿朝上下贊服不已。 而崔容一介文臣,于危難之際挺身而出、護駕有功,又是新帝楊進的嫡系,按理說應該厚賞才是。 但出人意料的是,數日后所有人的結果都塵埃落定,卻單單漏掉了崔容。 早朝一恢復,就有心思活絡的朝臣想上書奏請給崔大人論功行賞,卻叫交好的同僚悄悄攔下了。 那大臣便想起起事那日,四皇子楊禹說過一句曖昧不明的話——“崔大人與太子之間情誼不比旁人”。 這個……難道……莫非……? 圣心難測??!也許皇帝遲遲不升崔大人的官,便是不想讓他太受累呢?宮闈秘事,不好說啊不好說,馬屁拍到馬腿上可就不妙了。 于是那大臣也打消了上書的念頭。 誰知首府宰相魏子諫偏偏不走尋常路,趁早朝之際呈上一道奏折,稱崔容才干膽識過人,對朝廷忠心耿耿,請皇上準其入閣。 楊進沉吟片刻,道:“崔卿身為‘含元四功臣’之首,按理說當得此封賞。然念其年紀輕輕便已身居高位,朕卻又有些猶豫……” 堂下眾臣終于回過味了——原來皇上不是不想升崔容的官,而是怕給他招致非議,所以等著臣子開口“請求”??! 反應過來的眾臣一遍暗罵魏子諫“老狐貍”,一遍紛紛附議。 而那個被同僚勸阻的大臣,此刻簡直悔得腸子都青了。 崔容這些年攢了不少名聲,加上他大功當前,朝臣們也樂意賣皇帝一個人情。于是在群臣“力諫”之下,楊進下旨擢升其為尚書省左仆射,加封尚書門下平章事,擺明了珍視信任之心。 尚書省左仆射掌管左三司,即吏部、戶部、禮部。而按照周朝慣例,“尚書令”為皇子專屬,“臣下避而不敢居其職”,所以崔容事實上已經官居尚書省之首,距離首府宰相不過一步之遙。 如此連升數階,出人意料,卻似乎又在眾人意料之中。 不管怎樣,如此年輕的左仆射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崔容一時風光無兩,長安城內攀附迎合者不計其數,其中包括了一名剛剛高中二甲進士的讀書人。 第九十四章、 破裂 由于戰事的影響,今年春試足足推遲了兩月有余,時近六月才終于放榜。 這是楊進登基后的第一次春試。對這些國家未來的棟梁,他表現得分外重視,甚至親自出席了放榜數日后的謝恩宴。 就如數百年來的每一次一樣,謝恩宴當日,新進士們在大明宮外集合,等待被堂吏帶進去拜見宰相們。 新科進士們無不激動萬分,方漸離也不例外。 同鄉之中,只有方漸離中了本期進士,還是二甲的高位。他出身貧寒,這回算是揚眉吐氣、春風得意了。不過方漸離心里很清楚,進士不過是第一步,謝恩宴、關試、授官……哪一個環節都可能影響他今后的仕途,沒有個強大的靠山必會步步維艱。 方漸離想到崔容,暗暗握緊了拳頭。論年紀,崔容不過比他大了七八歲,卻已官居左仆射,若能拜在他門下,定能叫人另眼相看。 而崔容作為宰相之一,自然也在謝恩宴的名單之列。雖然接近這位炙手可熱的新貴有些困難,但若能叫他想起數月前與自己那一面之緣,還是很有機會的。 方漸離正在心里盤算著自己的光明前途,冷不丁聽見身邊一位進士搭話:“方兄,你先前見過皇上嗎?” “不曾?!狈綕u離搖搖頭。實際上京郊踏青那次,王鵬遠與他二人遠遠看見過楊進一次,只是沒敢上前。 那進士一臉神秘之色,湊近了壓低聲音道:“聽說這回謝恩宴,皇上也會來,只是不知我等是否能面圣?!?/br> 方漸離聽得心中一跳,暗道若是能在皇上面前露上一手,豈不是大好的機會? 正想著,只聽堂吏高聲喚道:“禮部王姓侍郎,帶新及第進士見相公?!?/br> 方漸離整理衣冠,闊步邁入大明宮。但叫他失望的是,莫說楊進,就連崔容也不見蹤影,大明宮內候著的有其余幾位宰相,都是陌生面孔。 見此情形,方漸離大失所望,費了好些力氣才沒表現在面上。他明白今日想和上層套近乎怕是不容易了,便將目標調整到同僚身上。只是方漸離心中卻不住猜測,到底出了什么事,才令這兩人沒有現身? 方漸離猜得不錯,楊進和崔容之所以在謝恩宴前匆匆離去,確實是因為一件突發事件——衣海瀾飲鳩自盡。 所幸被人發現的早,衣少卿沒死成,現下被人送回府內,小心地看守著。 崔容與衣海瀾有同僚之宜,私交也不錯,便告了假匆匆趕往衣府;而楊進一方面是為了陪崔容,另一方面,對于這位衣少卿,他也有些事情不得不問。 **** 衣少卿的發妻早亡,他沒有側室,也未續弦,以至于此時連個能貼身照顧的人都沒有,太醫院只好留下兩個藥童湊合。 楊進和崔容趕到衣海瀾府上時,藥童正在勸說他喝藥。衣海瀾面色慘白,閉目靠著枕頭絲毫不理會,急得藥童滿頭是汗,簡直快哭出來了。 “你們先下去?!睏钸M一進門就開口,藥童見是皇上,不敢多話,放下碗默默退了出去。 衣海瀾察覺異樣,睜眼見是他們二人,也不起身行禮,只狀似隨意地笑了笑:“我就想著該來了……二位請坐?!?/br> 崔容見衣海瀾如此無禮,心中微覺異樣。但又思及衣海瀾剛剛鬼門關上走了一遭,情緒恐怕不大穩,崔容怕楊進此時追究弄的不可收拾,便有些擔心地側目看了看他的臉色。 楊進并不大在意,隨意在椅子上坐定,語氣既有上位者的關切、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嘲諷:“聽聞衣卿飲鳩自盡,令朕很是擔心。不知衣卿這是何故?” 衣海瀾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越過楊進看向他身后的崔容,見楊進沒有令其回避的意思,才無奈道:“殿下既然肯屈尊到此處,想必已經都知道了,又何必再問?!?/br> 楊進已經登基稱帝,衣海瀾卻還稱呼他為“殿下”,實在于理不合。崔容雖不懂他們二人在打什么機鋒,但也聽出事情不同尋常。于是他沒有說話,帶著疑問的表情看著衣海瀾。 屋內一時無人說話,陷入某種詭異的寂靜中。 終于,衣海瀾長嘆一聲道:“……也罷,該來的躲不過,就由我來說吧?!?/br> 他掙扎著起身下地,對著崔容長長一揖,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崔兄,我有意在你面前隱瞞身份,確實也是出于不得已 ?!?/br> 崔容聽得不是很明白,卻隱約想到了什么,臉色為之一變。 衣海瀾目光變得有些閃躲,最后像是無法再直視崔容般垂下了眼眸。他艱難地開口:“不錯,我便是穆逢春,穆逢春便是我?!?/br> 崔容如遭雷擊一般站起身,滿面震驚的神色。與此同時,楊進也起身至他身后,伸手覆上崔容后背。 這些動作崔容沒有注意,衣海瀾卻看在眼中,也不知令其想起什么,神色有一瞬間的黯然。 崔容仍未從衣海瀾的那句驚天之言中恢復過來。 穆逢春是什么人,那是楊禹手下第一謀士,不管是當初私鹽案,還是富春社,甚至教唆南疆叛亂、勾結突厥人,幾乎都少不了穆逢春一手策劃——他手上的人命,已經多得算都算不過來了。 在崔容心中,穆逢春必然面目猥瑣可憎、目光狠辣歹毒,是個毫無廉恥、視人命如草芥的禽獸,怎么可能是翩然若仙的衣海瀾?! “如果……如果真是你,”崔容顫抖著說,“為何二皇子從未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