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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賈瑯忽的上前一步,道:“陛下,還有一事尚未了結?!?/br> “哦?”惠帝挑高了一邊眉毛,從搖搖晃晃的冠冕上垂下的串珠縫隙里看他,“賈愛卿且說,還有何事?” “當日蘇大人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與臣立下了賭約,”賈瑯緩緩道,“可是蘇大人......還未說自己究竟選擇何等懲罰呢?!?/br> “賈瑯!”蘇釗怒道,“你不要得寸進尺!” “何謂得寸進尺?”姿容清逸出塵的少年毫不畏懼地回望了回去,“大人自封為君子,自然該遵守諾言的才是。不然,若是教百姓聽說了,豈不該指責大人言而無信?” 蘇釗被他氣得不行,呼吸聲都瞬間大了許多。正在惱怒之間,卻見惠帝摩挲了下下巴,慢慢道:“的確,若是蘇卿不允,只怕于朝廷名聲有礙。蘇卿,為官者,自該如此?!?/br> “可是,陛下......”蘇釗難得地結巴了下,“這,這......” “辭官又或是只著里衣繞皇宮外圍一圈,”賈瑯笑瞇瞇地好心提示到,“蘇大人,您準備選哪一個呢?” 蘇釗恥辱地渾身都在顫抖。他可以清晰地看見擺在自己眼前的兩條路:辭官,則這幾十年來的心血皆廢之一旦,之后將再無東山再起的機會;可若是后者......自己之后,還有何顏面可言?只怕,將會成為這京城中人人言說的笑柄了! 他狠狠地咬著自己的嘴唇,經歷了許久的掙扎,最終艱難道:“后者?!?/br> 于這真實的、無法拋棄的利益面前,他終究還是選擇了,丟棄那所謂的一直堅持著的自尊。 果真如此。 賈瑯幾乎想要放聲大笑,他簡直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想上前揪著那人的領子質問他:此刻,這名聲對你而言就一文不值了?那你親自逼死自己的親生女兒之時,怎未見你將這可笑的家風名聲扔至一旁? 不過是自私自利罷了,躲在這樣的大旗下為自己洗脫,就不覺得可恥么? 他緊緊繃著一張小臉,旁人再看不出什么,還當他是過于歡喜了。唯有熟知他的水溶一眼便看出了不同,不著痕跡地使了個仙法,讓賈瑯的雙肩上忽然感受到了些許撫摸的力道。 本已怒火滔天的少年怔了怔,隨即被這溫柔的摩挲慢慢撫平了情緒,只是咬著牙,心中很是為蘇清覺得不值。 蘇清,你可看到了?你寧愿香消玉殞也要護著的家人......他就是這樣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啊。 只是披了一層人模人樣的皮,掀開那皮之后,內里都是腐臭不堪的魑魅魍魎。 待下朝之后,許多看熱鬧的大臣便鬧哄哄簇擁著蘇釗向外走去。蘇釗的面上又青又紅,當著滿街的人潮,很是羞辱地解開了外衣。 一時間,街上的女子皆大驚失色,紛紛掩了臉面進旁邊的店面躲避不提。便連其他的男子也對他指指點點,詫異道:“這人莫不是個瘋子?” 而站在街頭賣糖葫蘆的阿三,便是他們其中一人。 他本正遞與一個孩子一根紅艷艷的糖葫蘆,誰知一抬頭,卻看見了個胡子一大把的清瘦老頭皺著一張臉,正在一堆大老爺的簇擁下一件件往下脫衣服。 這一眼嚇得他的手抖了抖,糖葫蘆猛地一下掉在了地上。本歡歡喜喜伸著手等著接的孩子登時癟了癟嘴,委屈地看向他:“掉了!” “什么掉了?”他心不在焉地應道,仍詫異地瞥著那個方向,“這光天化日之下,怎會有瘋子做出如此行徑?” 他身旁賣些零碎布頭的小販也在樂顛顛看熱鬧,看著看著突然瞇起眼,遲疑道:“阿三,那個好像不是什么瘋子???” “不是瘋子?” 阿三嗤了一聲,只覺得荒唐:“難道還有正常人會當著這許多日的面將自己脫成如此模樣的么?” 見那瘋子已經只剩下了一身白色的里衣,偶爾露出來的皮膚都是皺巴巴的,登時嫌惡地皺起了眉,“啊呀呀,真是傷眼睛?!?/br> 旁邊的小販看了又看,不確定道:“我怎么看著,有點像那邊街上住著的蘇大人的模樣呢?” “蘇大人?”阿三連連搖頭,“莫要說笑了,這哪里像是一個官老爺?” “哎呀,就是他!” 那小販卻猛地一跺腳,篤定道,“我先前做乞丐的時候,還曾經膽大包天攔過他的轎子來著,結果被他手下的人狠狠打了一頓。這傷疤現在還在我身上留著呢,豈有認錯的理?” 說罷,他自己也覺得頗為不可置信的干笑道:“這位官老爺,莫不真是瘋了?” 認出蘇釗的并不止他一人。 皇宮本就頗大,再加上后花園,更是占地甚廣。蘇釗只恥辱地穿了一身里衣,見旁邊有愈來愈多的百姓聚集著指指點點,額角都在砰砰瘋狂地跳動。 “有何好看,有何好看的?”他怒沖沖沖著那邊的百姓喊,“非禮勿視非禮勿言,圣人之言,你們皆不懂得么?” 那邊的一個書生登時嗤了一聲,不可思議道:“這位大人,您自己都穿成這樣出門了,還有臉面與我們說什么圣人之言?” 你自己才叫赤裸裸的有傷風化吧! 蘇釗被他這句話氣得險些噎住,正欲吵嚷,卻見圍觀的百姓皆蹙起了眉,顯然有些群情激奮的樣子,登時也不敢再多話了。 暴民,一群暴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