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善水喃喃道。 感覺到了她的不安,霍世鈞將她攬入懷中,低聲安慰道:“我會保護你和小鴉兒的。還有小羊兒,我上個月就發信了,命云臣將他送出京。我娘看了信,會讓他帶走小羊兒的。你別怕?!?/br> ~~ 一個月后,林知縣坐了老把頭的船,心急火燎地趕到了珊瑚島,遞上一封來自洛京的八百里加急密封火漆公文,里面是一封信。 霍世鈞收了信,飛快看了一遍,道聲謝,什么都沒說,送走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林知縣。 這已經是他這個月里親自送來的第三封八百里加急信了。他不知道信里到底說了什么,但既然發自洛京,又以這樣的急件傳送,想必十萬火急??墒强椿羰棱x雷打不動的樣子,卻又仿佛信里說的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再一個月,善水已是七個月的身孕了,這一天的傍晚,老把頭的船再次渡來了林知縣和兩個陌生人。他們風塵仆仆,一臉倦色,一看就知是在路上長途奔波而來。上了岸,甚至連一口氣都沒喘,被林知縣指了方向,幾乎就奔跑著往霍世鈞的宅邸而去。 他們趕到那座被花墻圍繞出的宅邸前時,霍世鈞正陪著善水,從海灘邊散步慢慢歸來。 “柔兒,可又是他在踢你?這么不乖,等他出來,看我怎么教訓他?!?/br> 他看到她忽然摸住肚子停步,扶著她,笑著問道。卻見她一動不動,目光望著前方,順她視線望去,神色微微凝住。 “霍大人!” 孟永光一眼看到霍世鈞,立刻飛奔而來,到了近前,猛地叩頭撲倒在地。 霍世鈞并未避開,只是看著他淡淡道:“你的品級,如今遠在我之上。這樣的禮,我承不起。孟大人快請起?!?/br> 孟永光并未起身,只是抬身,心急火燎道:“霍大人,我受皇命特來傳話?;噬险f,朕當年與你話別,你對朕的允諾,朕記得清清楚楚,你自己可還記得?” 霍世鈞沉默半晌,忽然道:“孟大人,勞煩你回去,轉達我的話。說我沒有忘記。我是皇帝的臣子,當為皇帝效犬馬之勞,乃至粉身碎骨,但不是現在?!?/br> 他迎上善水的目光,微微一笑,又轉向孟永光,繼續道,“滿朝文武,并非只我霍世鈞一人可用。請皇上另擇能人。我此間事情未了,恕難脫身。待我事畢,必定北上請恕忤逆之罪。我的話說完了,煩請孟大人帶到?!?/br> 霍世鈞說完,牽過善水的手,繞過跪地不起的孟永光,繼續朝那扇椰木門去。 “霍大人――邊情告急,朝局混亂,皇上這才要召回你!此是你的大好良機,你若遲遲不歸,變數難定,今后只怕再難有起復之日――” 孟永光呆了片刻,猛地回身,沖著霍世鈞的背影嘶聲力竭地號道。 霍世鈞腳步微微一頓,只很快便頭也沒回地繼續往前,推開雙扇椰木門,把孟永光和他的椎心呼號關在了身后的門外。 “柔兒,肚子餓了沒?看看小鴉兒回了沒,咱們吃飯去――” 霍世鈞若無其事地牽了善水繼續往里。 善水停了腳步,遲疑地道:“少衡,為什么不回?六年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等這樣一個機會,現在機會來了,你卻不要。如果是因為我的緣故,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放心去就是,我會照顧好自己的?!?/br> 霍世鈞也停了下來,凝視著她被夕陽映得金紅的臉頰,慢慢道:“柔兒,我不回,確實是因為你的緣故。前一次你為我生孩子時,我從頭到尾沒陪在你身邊,我聽白筠說,你為了生這一對孩子,整整熬了兩天兩夜,差點沒丟掉性命。這一次,我知道你有了身子的那一天起,就發過愿,這次一定要陪在你身邊,直到我親眼看到咱們第三個孩子的降生……” 他抬手,輕輕撫了下她的鬢發。 “柔兒,天下傾,有再扶起的一天。你若有閃失,再無第二。所以這時候,我不會走?!薄?/br>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深紅淺紅、wian、雨茗菡伊、讀者號2939015、梵高的耳朵、讀者號123123扔了一顆地雷 謝謝凡想扔了一顆火箭炮 ☆、第79章 十一月。這個洛京的冬,就像六年前的那個多事之秋一樣,注定失了太平。 入夜,普修寺山門口的老榕樹下,凄荒混沌夜色里,有個男人負手佇立。身后心腹侍人屏聲斂氣等待著,等了許久,見他背影仍滯,終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出聲道:“皇上,可要進去?” 他仿似被提醒,微微仰頭,透過老榕樹的枝葉望向寥遠的藍黑夜空,默凝片刻,終于道:“不必了。你去告訴她,小羊兒可以離京了?!?/br> 侍人應了聲是。 男人轉身離去,慢慢行了兩步,忽然回頭,又道:“再告訴她,朕這一生,殫精竭慮想做個載名青史的好皇帝。朕當年以世鈞為代價,獲了六年的朝堂平和。本以為憑朕之力,可以做完想做的事。奈何沉疴已深,天亦不從人心愿。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朕終究不過只是個心智流于平凡的尋常人而已,身處榮辱權勢賭盤中,對她一負再負,許過的諾,怕也是難以保守。她若恨我,也是應該?!?/br> “把朕的話轉給她,一字不漏?!?/br> 男人說完這一段仿似臨終般的話,再次邁步前行。 他的步伐,起先有些凝滯,但是漸漸地,仿佛終于下定了決心,踩得松快,速度也快了許多,身影很快便與暗黑的山道融在了一起。 兩個月前,平靜了五六年的邊線再次sao動。這一次,與大元朝開國以來所經歷過的大大小小無數次的邊戰不同,噠坦與西羌,號稱百萬兵馬,從兩向齊齊突襲壓境而來?;羰黎ふ埨t去了北線,急調兵馬抵抗噠坦,堪堪勉強抵住,西北卻連番告急,守邊將領指揮失當,連吃數個敗仗,導致戰場不斷東移,興慶府岌岌可危?;实壅鹋?,前后急遣數將,均先后不敵?;羰棱x又遲遲不歸,滿朝再無可用之將,更無敢應之將,所以明日一早,他就要再次披掛佩刀御駕親征了。 他已經老了,本來做夢也沒想過還會有這樣的一天。說老實話,當他高高坐在太極殿的寶座之上,對著束手無策的臣子怒發沖冠,繼而憤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是沒有過后的無奈和酸楚。但他沒有選擇。并且到了現在,他忽然竟覺得全然放松了,就像是做了一件他當做的事。他要去重歷他三十年前曾經有過的熱血與輝煌。 ~~ 普修寺后禪院的那間靜室里,侍人伏在地上,轉述了那男人的話。靜室里一片寂靜,只偶爾聽到燈花爆的細微噼啪聲。 侍人略微抬頭,見禪座上的葉明華神情冷淡,始終未發一語,等不到回音,再行了禮,便躬身而退。待那侍人走了,稍頃,紅英便輕手輕腳而入,低聲道:“小羊兒剛睡去了?!?/br> 聽到提起自己小孫兒的乳名,葉明華面上這才露出淺笑,想了下,道:“明日回王府?!?/br> 霍云臣在小半個月前,便收到了霍世鈞的指令,叫他把附信轉給葉明華,由他將小羊兒送去崖州。 自六月起至今,葉明華便攜了小羊兒一道居于山寺。他把信轉了,奇怪的是,葉明華卻一直沒有回復,既沒說許,也沒說不許,也不清楚她的意思,轉眼小半個月過去,他正等得有些心焦,正想親自到普修寺問個明白,這日卻見她帶了小羊兒回來了。 葉明華召了霍云臣來,道了自己意思,說:“他陪了我多年,如今漸大,也該回去父母身邊,我不好再將他強留這里陪我過老了?!?/br> 當年小羊兒之所以未隨母親一道南下,霍云臣一直以為是葉明華的意思。本來有些擔心她不愿放,不想今天從寺中一回來便這樣說,松了口氣,正色道:“云臣必不辱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