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一陣腳步聲起,身后門簾子被卷起,善水回頭望去,見霍熙玉進來了。 紅英笑道:“公主只聽了半句,前頭王妃都是在贊你懂事了?!?/br> 霍熙玉坐到她娘邊上去,嘆氣道:“娘,我這些時日,渾身還是不得勁,您趕緊再請人來給我瞧瞧?!?/br> 王妃道:“前些時候不是請過太醫院的張院使?說你沒什么大礙。他留的幾副調養太平藥,我也沒見你喝?!?/br> 霍熙玉嘟了下嘴,埋怨道:“那是他醫術不到,看不出??!” 王妃皺眉道:“胡說!張院使是太醫院首官,太醫院里還有誰比他醫術更高?” “有??!他兒子??!長福的病,太醫院那些人不是都束手無此,最后就是他兒子治好的?” 王妃目光微微一閃,盯著霍熙玉,一語不發。 霍熙玉脫口而出后,被她娘看得臉微微發熱,扭了□子,道:“娘,我真的渾身不舒服,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胸口悶得慌。我沒騙你!” 王妃忽然看向善水,問道:“柔兒,我聽說你娘家與張家相交多年,兩家關系不錯?” 善水正被剛剛才發現的一點端倪給震驚到了,忽然聽見王妃跟自己說話,定了下心神,點頭稱是。 “張家兒子想必你也認識了。他為人如何?” 善水飛快瞟了眼霍熙玉,見她盯著自己,躊躇了下,便斟酌著道:“他人自然是好的。只是自小醉心醫道,有些不通時務?!?/br> 王妃不再問,沉吟片刻,道:“我有些乏了,你們都散了吧?!?/br> 善水忙退出,叫候在外的白筠抱了繡像的針黹框,便往兩明軒去。一路走著,想起在娘家時聽到的關于張若松的事,再聯想到自己回來后發現的霍熙玉的反常舉止,心里越發驚疑不定。 善水回了屋,剛換下外出的衣裳,便見霍熙玉跟了進來。 她嫁到王府這么久,兩人雖是姑嫂,這卻是頭一回見到霍熙玉過來這里。忙叫白筠伺候茶水點心。 “不必了,都出去?!?/br> 霍熙玉屏退了人,徑直坐到善水對面,盯著她道:“你剛才為什么在娘面前說他不好?” 善水愈發證實了自己心中所想,面上卻裝糊涂,笑道:“小姑是說張公子嗎?方才娘問我,我自然照實應?!?/br> 霍熙玉哼了一聲,坐著不動,也不再說話,再開口時,卻是直愣愣的一句話:“你和張若瑤認識吧?幫我把她請來做客,我要認識她?!?/br> 善水歉然道:“小姑,我實話跟你說吧。我跟張家的若瑤,從前也不過隨了母親往來見過幾面而已,沒到你想得那種熟稔地步,恐怕不好貿然開口邀約?!?/br> 霍熙玉緊緊抿起了嘴巴――這種固執的表情,在某一個瞬間,和霍世鈞倒是有幾分相似。 其實,霍熙玉看上的若是別人,善水能幫的話,自然會幫幾分。但和張家有關,尤其是聽說了張若松甚至要離京的消息后,便只余嘆息的份兒了。她雖不明就里,但猜也能猜到,張若松有這樣打算,十之八九,和霍熙玉脫不了干系。 柳眼梅腮,小姑終于春心動,這本來是件好事。但是萬沒想到,她看中的,居然會是張若松。 霍熙玉和張若松…… 任憑她怎么想,也想不通霍熙玉怎么會把心思放到了張若松的身上。 ~~ 霍熙玉怏怏去后,善水除了每日早晚到青蓮堂問安,余下心思便都撲在了那幅繡軸上。過了兩日,善水卻忽然被告知,王妃叫她一道出行,傳話的丫頭還強調道:“王妃說了,不用穿大服,尋常衣衫便可?!?/br> 王妃一向深居簡出,這樣的出門有些少見。善水跟她坐上馬車,見她看著就像普通富貴人家出來的主母,忍不住問了一句:“娘,這是要去哪?” 王妃微微一笑,道:“熙玉有了心病,我這個當娘的去替她抓副藥,慢慢來治了?!?/br> ~~ 張家世代行醫。張青入太醫院供職,他的一個族親開了這惠民藥局,接診尋常百姓,口碑上佳,提起惠民藥局,京中幾乎無人不知。 張若松此刻正在惠民藥局里坐診。 他在太醫院本就沒有品秩,去年秋,施妙手救了長福公主,若是有心,早該晉級,大紅大紫也不無可能。只他非但沒有趁熱打鐵,如今反倒不大入宮了,大多時間都在惠民藥局里為人看診。今日如常正忙時,忽然見藥局的老管事過來,附耳道:“若松,有女眷來看診,讓到靜室里去了。你快去看下?!?/br> 張若松聞言,略微一怔。 到這里看病的,大多是尋常百姓。便是女人,也不像大戶人家的女眷那樣多有講究,都是在大堂接診。像這種既要看病,又要入靜室的,還不多見。便問了一句:“什么人?” 老管事道:“不曉得,瞧著不像普通人家。你過去看下便是?!?/br> 張若松應了一聲,看完手邊的一個病人,起身便往里而去。推門而入時,見屋子里坐了個貌美的中年婦人,穿了件七八成新的淺青緞面圓領對襟褂子,邊上站個差不多年歲的陪侍mama,也是身半新不舊的夾衣,略微一怔,問道:“夫人來看???” 京城之中,越是底蘊深厚的富貴人家,平日穿的衣裳反倒七八成新而已,只有那些急于顯擺的爆發戶或是新貴門第,才會日日新衣。張若松第一眼,便覺這婦人應有些來頭,這才奇怪她怎會到這里來求醫,故而這樣問了一句。 這婦人自然便是葉王妃了。其實說起來,兩人去年在宮中的長春閣外也打過照面,只當時張若松見到善水,當眾失態,并未注意到她而已。 葉王妃道:“咱們以前在宮中見過的。我是永定王府出來的?!?/br> 邊上紅英便道:“張公子,她便是永定王府的王妃?!?/br> 張若松定定望了對面婦人片刻,并不跪拜。王妃也不以為忤,只是凝視他片刻,道:“我知道張公子妙手仁心,只是今天過來,并非看病,而是為我女兒的事?!?/br> 張若松臉色微變,道:“王妃,永定王府門庭再高再大,就算能壓死人,也沒有強人所難的道理。王妃若不是看病,若松這就告退,外面還有病人等著我回去?!?/br> 王妃略微一怔,道:“張公子莫要誤會。我今日過來,誠然是為我女兒,卻并非如你想得那樣。我最近問過我女兒身邊服侍的人,這才知道她前些時候曾在宮中攪擾過你。上次你爹到我府中替我女兒看病后,我留他敘了幾句話,聽他說你意欲離開京城?他雖沒多提,只我見他頗是煩惱?!?/br> 張若松默然。想起先前數度被霍熙玉堵在宮道上時的情景,心里一陣不適。 王妃嘆道:“父母在,不遠游,何況你是家中獨子。我姑且猜下,倘若你是為了避開我女兒才決意如此,那便是我的罪過了。我這當娘的人,這就替我女兒給你賠個不是。今日再給你落個定心丸,往后定會管教好她,再不會叫她這般無禮,否則背后惹人恥笑,說我永定王府家風不整?!?/br> 張若松原本確實對霍熙玉的無理糾纏十分不滿。之所以這時候想離京,一來,游歷天下且行且醫,是他自小夙愿。二來,也確實存了避開她的意思。他雖醉心習醫心無旁騖,卻并非真的完全不通人情世故?,F在王妃竟主動找來這樣表態,長輩大家風范盡顯,又想到她是善水的婆婆,不好太落她的臉面,有些話便說不出口了,躊躇了下,含含糊糊道:“王妃言重了……我想離京,與公主不大有干系……不敢污損公主的清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