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熙玉嘴又撅了起來,道:“哥哥你走前,我是特意跟你說過的!” 霍世鈞:“我又沒應過?!?/br> 熙玉這下真惱了,哼了一聲,提起闊大裙幅便往宮車去,身后侍女忙呼啦啦一堆跟上。 霍世鈞隨意跟在后,眼中難得有一抹淡淡笑意。見她爬上馬車里,火紅裙幅一半還拖在外,侍女正忙著捧進去,忽然大叫一聲,人已經從未關門的車廂里爬了下來,歡天喜朝自己奔來。不想腳被裙幅一勾,整個人便撲倒在地。邊上侍女驚叫起來,趕著要去扶時,霍世鈞已經箭步到她跟前,飛快將她扶起,皺眉道:“怎的這么不小心!” 熙玉蹲地上,膝蓋生疼,呲牙咧嘴片刻,眼中還隱隱有淚花閃現,卻已破涕笑道:“哥哥你真好。明明帶給我禮物了,干嘛要騙我。一排駝鈴,從大到小,還有我要的骷髏頭,兩只尖角碧綠,比瓊苑里養的梅花鹿角還好看。是哥哥跟我說過的遂州沙羚?” 霍世鈞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道:“是!你要的東西,我就算登天也要給你弄,不順些你,我還怎么過安生日子?只是你一個女娃娃,不喜胭脂水粉,整天的只向我討這種陋物,拿回去了別讓母妃瞧見,省得她被嚇到!” 熙玉道:“誰稀罕那些玩意兒。我就愛哥哥你給我找的這些東西?!焙鋈谎壑橐晦D,收了笑,正色問道:“你給我帶了禮,有沒有給那個女人也帶?” 霍世鈞知道她說的是誰。忍不住伸手輕輕扭了下她耳朵,道:“胡想些什么。她怎么能和你比!” 熙玉這才放心,笑嘻嘻道:“這就好!要是被我曉得哥哥你也帶東西給她,我立刻就過去,拿刀割掉她鼻子,看你還喜不喜歡她!” 這血腥無比話從個漂亮如花的小姑娘嘴里說出來,卻說得順溜無比天經地義。邊上剛才因侍奉不周畏罪下跪的王府侍女們知道此并非空話,肩膀微微瑟縮了下,頭垂得更低。兩年前王府里就有一個在兩明軒服侍的侍女被當時還不過十一歲的公主拿刀刺花了臉,只因聽人說她欲夜侍世子,那侍女后跳井而死。事后公主不過被王妃禁足半月令面壁思過,又厚恤那侍女家人,也就了了。自此府中侍女戰戰兢兢,再無人敢有什么別的念頭。只因這嘉德公主若真惱了了,確實沒她做不出來的。 霍世鈞略微皺眉,不喜道:“好好的女孩兒家,不許說血腥事?;厝チ??!?/br> 熙玉望著他,可憐道:“我剛摔了,膝上好疼,走不了路。哥哥你抱我上馬車?!?/br> 霍世鈞先前避開她的撲抱,只是覺著這meimei有些大了,不好似小時那樣全無顧忌?,F在見她這樣懇求,無奈搖頭,撇下還跪在地上的侍女們,抱了她往馬車去,口中道:“最后一次了。往后再不許這樣?!?/br>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偷得浮生半日閑扔了一顆地雷 maki扔了一顆地雷 晴天娃娃扔了一顆地雷 tarotdeck扔了一顆地雷 梵高的耳朵扔了一顆地雷 大眼豆扔了一顆手榴彈 ☆、第 8 章 霍世鈞回了王府,將熙玉送回她住的玲瓏山房。見她歡天喜地命侍女們捧了駝鈴沙羚角進去了,便回自己所住的兩明軒換去朝服。略想了下,往青蓮堂過去。到了時,見侍奉自己母親多年的紅英面上帶笑迎來,道:“公主剛也來了,王妃與她正在暖房里說話?!?/br> 霍世鈞略點頭過去,未入便聽到熙玉嘰嘰咯咯的說笑聲,候在門口的侍女見他來了,叫了聲世子,忙打了簾?;羰棱x進去,見熙玉正把頭靠在她母親身上坐于軟榻,說著前些天在宮中的趣事。王妃被逗得不時抿嘴笑?;羰棱x坐于一邊,聽熙玉轉向自己時,應幾句而已。片刻后起身要告退時,王妃忽然道:“世鈞,娘有話要和你說。熙玉,你先回去?!?/br> 熙玉有些不愿,只是見王妃神色嚴肅,只好起身,沖霍世鈞做了鬼臉才離去。 熙玉一走,少了她的嘰嘰呱呱,剛才還熱鬧的屋子里頓時寂靜下來,顯得空落不少?;羰棱x站在他母親面前,只問道:“母親留我有事?”聲音恭謹。 王妃看向安靜立于跟前的兒子。他長身而立,肩背挺直。褪去了跋扈的猩紅滾金繡獅獸的龍衛禁軍冠束,著一身尋常天青色暗紋織金羅袍,腰束玉帶?,F在的他,雖少了幾分張揚,只微微繃緊的下顎輪廓線條分明,還是透出了一絲她所熟悉的疏離和冷淡。 王妃暗嘆口氣,面上卻微笑道:“不必拘著,你坐下,我跟你說?!?/br> 霍世鈞也沒多說,坐到了先前那張繡墩上,雙手搭于分開的雙膝之上,肩背仍聳張著,無絲毫親近之意。 王妃靜默片刻,終于道:“世鈞,你年歲不小了。上月我入宮覲太后時,也與她說起過。從前那南楚公主雖沒了,只她畢竟未過門,早也四五年過去。前兩年你人不大在京中,見了我跟你提成家,你也不大上心,我便沒勉強。外頭那些畢竟不長久的。如今正好趁這秀選,娘中意了一戶人家的女兒,想去求個旨意下來,你瞧可好?” 霍世鈞抬眼,見她正面上含笑,殷殷望著自己。忽然想起自己小時,曾與這個母親也就在這間暖房里親昵相處的情景,心微微一牽。只很快便被另一種壓也壓不下的厭惡所蓋。略微牽下唇角,道:“也好。遲早總是要娶的。母親你看中什么人,隨你心意就是?!?/br> 王妃沒想到他竟這樣痛快地便應了。有些驚訝。遲疑道:“你……真應了?” 霍世鈞不大在意道:“母親你看中就行。我又無需依纏裙帶立于朝堂。娶誰都一樣?!?/br> 王妃放心下來,笑道:“你能這樣想,便是娘的福分了。我看中的正是天章閣薛家的女兒。容貌體態女紅品德,無一不是上上,與你極是相配。娘記著薛笠還是你小時太學里的經師吧?” 霍世鈞哦了一聲,神色仿似略微有些意外。只很快便道:“隨母親你的心意吧。若無別事,我先去了?!?/br> 王妃見事情順利,心情大好,點頭放他?;羰棱x起身行禮后便離去。 葉王妃雖是霍世鈞的母親,只她天生溫婉。這些年霍世鈞大了,積威漸重,她更不大管他的事了。雖說子女婚姻向來是父母做主,但擱在霍世鈞身上,王妃先前卻是有些惴惴,怕他不應?,F在見他竟這樣痛快地依了,實在是喜出望外。想了一夜,次日一早,嚴妝盛服裝扮之后,便坐了馬車入宮,去見頤寧宮里的穆太后。 穆太后年近六十,長居頤寧宮中,極少外出。從前老皇帝在時,便是個極能輔佐君王的皇后。因霍氏皇族人丁不興,她的娘家穆氏便也是在那時候趁勢崛起的。到了如今,朝中也就穆家能與鐘家抗衡了。只不過穆家人腦瓜子一直都很清醒,知道自己與本朝百年望族的鐘家不同,是以外戚身份起家的,所以行事一直低調。太后的胞弟已去,如今的當家人穆懷遠是太后的侄子,嗅覺敏銳,行事老道,頗得德宗器重。不過四十多的年紀,便列三公之一太傅、任中書省從一品平章政事,兼領宗人府宗人令,與百年鐘鳴鼎食之家的太師鐘一白左右對立于朝堂之上。 如今德宗早過四旬,朝政她自然不干預了,每日在頤寧宮中禮佛之余,種養花鳥,初一十五見下宗族臣子的命婦,精神很是矍鑠。 葉王妃被引入頤寧宮時,穆太后正在澆灑她自己種的一圃牡丹。聽身邊丁嬤嬤說永定王妃到了,鼻里只輕輕嗯了一聲,并未回頭,只不疾不徐地將那一圃的花都澆了個透,這才放下提壺,凈了手慢慢擦干,往自己早間常歇的長春閣里去。 葉王妃這些年早習慣了這位姨母對自己的這態度,并無什么不快。只是跟隨而入。待她坐定,便上前恭謹見禮問安。聽她叫坐,這才坐到下手的一張椅上。 “氣色瞧著還好,可見山中氣息養人,”太后看了眼她,道,“宗澤去了多年,難為你年年這時候還惦念著肯替他去寺里修行積德,我這把老骨頭倒要感念你了?!?/br> 葉王妃眼睫微微一顫,手指骨節捏緊處已微微泛白,要起身再下跪,太后已是搖手道:“行了行了,別動不動地就跪我了。說罷,一大早地來,什么事?” 葉王妃這才道:“姨母,外甥女前次與您也提過了。今日過來,是想向姨母求個旨意。少衡到年末便要二十三了,身邊卻一直沒人,有些不成體統。正好趁了這次的秀選,外甥女想把他的終身大事給定下,也算了了樁心愿?!?/br> 永定王府里,除了熙玉慣會撒嬌扮癡地哄穆太后歡心,她這些年對葉王妃一直不冷不熱,對霍世鈞這孫子,自小起也不大待見。四年前聽到他下令活坑萬計的俘虜,當場連嘆殺孽太重,自己在佛堂連吃了三個月的素齋,念佛抄經。比起來反更疼惜霍世瑜?,F在聽葉王妃這樣說,略一沉吟,道:“天下父母心。你既提了,我這做祖母的哪會不應。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葉王妃忙道:“天章閣薛家的女兒薛善水?!?/br> 穆太后咦了一聲,皺眉道:“怎又是她?她不是身染惡疾被勾了名?且我聽說勾名前,不止鐘家去皇后那里提了,連世瑜也到皇帝跟前求,說薛家書香清名,心向往之,想求薛家女兒為妃。怎的如今你也看上了?” 葉王妃不曉得后頭那兩樁事,現在聽說,也是一愣。見座上的姨母一雙眼睛威嚴直視過來,不敢隱瞞,忙把自己前些天在普修寺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后道:“外甥女見她容顏舉止都是極好,那隱疾也并非不治,薛家又素有清譽,這才有了這心思。只不曉得如今鐘家與世瑜如何做想?” 穆太后道:“鐘家聽說她有惡疾,已是不提了。世瑜那里倒還不曉得?!币娮约哼@外甥女面上難掩一絲失望之色,沉吟片刻,道:“我乏了,你先退下吧。這事我曉得了,心中自有分寸,你等我消息便是?!?/br> 葉王妃見她這樣開口了,自然不敢再多說,起身謝過,仍從老路退下出了頤寧宮。 穆太后等葉王妃離去,閉目獨自想了片刻,邊上跟著服侍了半輩子的丁嬤嬤也不敢出聲打擾。忽然見她睜開了眼,道:“去把世瑜喚來?!?/br> 丁嬤嬤急忙應了聲,下去派人傳話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