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meimei氣色不錯??梢娨獣r常出來走走,整日悶在家中不好?!毖τχ呓纳扑ξ?。 自己的這個哥哥,比她雖大了兩歲,今年快十八,長得也是人高馬大一表人才。只在善水看來,卻覺著像自己弟弟。見他今日一身墨綠騎馬裝束,打扮得和京中那些豪門子弟無二,略微皺眉道:“哥哥,你今天是不是又與那些人混一處了?” 薛英揚眉道:“瞧你這話說的。什么叫混一處?大家不過是一道去南山行獵而已?!?/br> 善水知道他素來喜好結交。當然這是好聽的說法。說難聽點,就是四處鉆營攀交。從前也委婉說過他幾次。只畢竟,一來他是兄長,二來,這就跟她現在修煉無為一樣。人的性格或某種想法一旦定型,便很難再改了?,F在見他聽不進去,便也不提了,只問道:“你怎么會到這里?叫我來要說什么話?等下我就要回去那邊亭子了。要不你跟我和娘一塊回家?” 薛英忙擺手,笑嘻嘻道:“你跟娘回去就好。我一個男人跟著你們有什么意思?我也沒什么事,只是曉得你今天在這里,回來路過便進來探一眼?!?/br> 善水道:“那我便先走了,免得娘她們等?!?/br> “等等……”薛英見她轉身要走,忙伸手攔住,往四處看了下,見無人,這才壓低了聲,笑道,“meimei,鐘頤也來了,就在廊子后,他倒是有幾句話想跟你說,你過去看看?” 善水有些驚訝,看向他身后的廊子角,果然竟看見太師府上的小兒子鐘頤正探出半個身子,兩人遠遠四目相對,鐘頤眼前一亮,剛朝她露出笑,善水已經沉下了臉,轉身便走。 薛英沒料到她會翻臉,哎了一聲,追兩步,見自家妹子的淺綠背影已經過了花圃,瞧著是不會停腳了,無奈回頭,見鐘頤一臉失落,只好朝他走去,道:“子息,我妹子膽子小。先前不曉得你也在,這才被嚇住了。你莫怪?!?/br> 鐘頤是年十七,比薛英小幾個月,是當朝權臣鐘太師的小兒子。因太師夫人中年意外有孕所得,自然極是疼愛,恨不得摘星給他才好。從前與薛英也沒什么來往,兩人這幾個月來漸漸來去頻繁,還有個緣故,便和善水有關。 按說薛善水平日深居簡出,便是出來身邊也有人跟隨,跟鐘頤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處。他卻為何對她動了心念?說起來也巧,還是數月前的事了。那時候鐘頤的一個妹子鐘可蘭十五歲生日。她以前與善水略有交情。薛家雖不是什么顯赫門第,薛笠因了大儒身份,在京官中聲望卻頗高,所以善水也接到了邀帖。到了日子便過去太師府賀壽。正巧遇到了鐘頤,頓時驚為天人,從此便對她念念不忘,這才注意到了薛英。薛英不似他老爹那樣,只做學問,是個一心往上的人,只恨沒什么好機會。見太師府的小公子垂青,自然賣力結交。二人各懷心思一拍即合,這才來往頻繁起來。 鐘頤等了許久,才終于又得見佳人一面。雖不過遠遠打了個照面她便轉身而去,只對于正懷春的少年來說,也是老大慰懷了。盯著前面那道越來越小的淺綠背影,出神片刻,忽然道:“薛英,你妹子也在選秀之列?” 薛英心微微一跳。他等了許久,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立刻點頭。 鐘頤嗯了一聲,也沒心思再閑逛了。他心中已經慢慢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薛善水求來許配自己。 他雖年輕,又受家人寵,但也不是完全不通世故。之所以敢這樣想,也是有緣由的。他父親是當朝正一品太師,位列三公,上頭有兩個成年兄長,都在京外手握一方藩鎮兵權。他的嫡親jiejie是當今的皇后。鐘家權勢當朝已然無人可匹,不大再需要靠他與什么女方聯姻來鞏固門第之威。他完全可以低娶。就算父母不應允,他還可以去求當皇后的jiejie。這個jiejie比他大了二十多歲,對他極是疼愛,幾乎是有求必應。只要他放□段懇求,一定會順了他心意。況且,以薛家在朝中的清譽,薛笠又素來不結朋黨。結這樣一門親事,父母想來也沒什么理由絕對不應。 鐘頤越想越是興奮,恨不得立刻就進宮去求皇后了,轉身便往園門大步而去,薛英忙跟了上去。 ~~ 善水被剛才那一出弄得心里有點郁悶。倒不是她現在變得有多古板,而是她這個哥哥做的這事實在不靠譜。這明擺著就是要拉纖。這又不是她原來的那個現代,哥哥可以私下替meimei做媒。若被人知道傳了出去,她往后就不用出去見人了,她爹的多年清譽也要毀于一旦。心中倒有些后悔起剛才不該和張若瑤離開亭子了。 善水攜了張若瑤匆匆回亭子,見母親文氏與張夫人果然正起身要走。面上便露出了笑,一行人如來時那樣出了白露池的園門,兩家人各登上自家馬車,張家的在前,薛家的在后,車夫各自趕著往南城門去了。 白筠和另個文氏身邊的張mama一道坐后面那輛小馬車,這里只母女兩個。 文氏心情不錯,只大約有些乏了,并沒怎么說話。善水想了下,也不提今日在白鹿園里遇到兄長的事,只對文氏道:“娘,哥哥這幾個月都忙什么,你和爹可曉得?” 文氏道:“再小半年便逢大比,你哥哥要參考。自然是要用心學業的?!?/br> 善水知道文氏對薛英也是自小寵愛,這才養出他散漫的性子。忍不住道:“娘,我卻見哥哥近來只跟京中一些子弟廝混在一起,書反倒沒碰幾下。爹要是曉得了,必定要怒。娘你還是提醒下哥哥的好,叫他收斂些,免得哪日被爹曉得了,惹他怒氣就不好了?!?/br> 文氏被提醒,也覺這些時日兒子早出晚歸不大見得著面,點頭道:“你說得也是。你爹是啟元十五年的探花,咱們薛家世代書香,連你的功課也時常得你爹的夸贊。偏你哥哥的心思卻不肯用在學業上。你爹如今身子沒前幾年穩實,這回若再考不好,怕他要氣到?;厝チ宋冶闱么蛩眹@了口氣,又道:“他就是快成親的人了,還整日的叫我不省心!若像柔兒你這般聽話,娘這一世也就功德圓滿了?!?/br> 柔兒是薛善水的小名。當年她出生時,薛笠給她取名“善水”,化自“上善若水”,又從中得小名“柔兒”。這小名,也就父母家人曉得并叫喚而已。至于文氏口中提到的薛英婚事,乃從前與欽天監許監正府上所訂。監正也是個正五品的閑官。這什么鍋就配什么蓋。薛笠自己一心做學問,給兒女婚事找的親家自然也是相類。兩家門第倒也相當。約好下半年等大比之后,就把親事結了。 善水對父母還有薛英這個哥哥感情很深。見自己一番話惹得文氏愁煩,不說又不行,只好又勸了幾句。正說話著,忽然覺到身下馬車一陣劇烈晃動后戛然而停,母女倆頓時滾作一堆往車廂口去。善水怕文氏年紀大摔傷,慌忙想伸手去抱住她,不想自己卻先滾了出去,天旋地轉之間,整個人已經被甩到了地上,連著滾了好幾圈,這才停了下來仰面朝上。 地面是填了黃泥碎石的官道。這一甩又打滾的,善水只覺后腦一陣劇痛,閉了眼睛半晌反應不過來,等終于有些緩過了痛,耳邊已聽到身后官道之上有馬蹄飛馳而近的聲音。 自己正躺在路中間,真要被奔馬踩一腳,不死也要吐口血。她可不想這美好人生就這樣被一腳踩癟。趕緊掙扎著想起來。 白筠和張mama已經從后面車上驚惶萬分地跑了過來相扶,文氏也剛穩住身子,驚叫一聲,也不用人攙了,幾乎是跳下馬車,朝善水飛奔而來。 那幾騎馬已經到了近前,大約是見路被阻,馬鳴噦噦聲中停了下來。 “柔兒,你怎樣了?你沒事吧?” 文氏驚慌失措地扶住已經從地上坐起的善水,白著臉顫聲問道。 善水只覺后腦生疼,伸手摸了下,手心已染血跡。 怪不得這么疼,大概正好磕到了小石子,后腦勺已經撞破。好在看這血量,應該不是大洞…… 算她命大。這要是磕出個大洞,得個破傷風什么的,就算有張若松那樣的醫生未婚夫,只怕也就一命嗚呼了。 善水忍住痛,皺眉被扶著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退到一邊道:“我沒事。不過只擦了點皮。先給人家讓路吧?!?/br> 她說話的當,并沒看向那幾匹馬上的人。 文氏看見她手心里的血,哪里還管擋了人家的道,失聲大叫道:“還說沒事,都出血了!”抖著手摸出帕子去堵她后腦勺。 ~~ 馬上停下的正是安陽王霍世瑜一行。他急著入城,遠遠見道上摔了名綠衫少女,待策馬近前,道路被擋,起先略微有些不耐。身后侍衛見狀,正要上前驅趕開,霍世瑜忽然瞧見那輛馬車車廂橫梁上有“天章閣薛”的木銘牌——實在是洛京中大小官員過多,故而各家都在出行馬車上訂銘牌以被人辨,約定成俗。立刻不敢怠慢。 薛笠是他少時太學的經師。如今雖不再去太學,只每年節次之時還會備禮送去拜賀,偶爾得空也會去天章閣拜會恩師,請他指教下自己的書畫之作?,F在見到這銘牌,便猜這應是薛家家眷。下馬近前了些,問道:“夫人可是天章閣薛大學士的家眷?” 文氏正顫抖著聲音問女兒身上別處有無摔傷。聽見人問,這才扭頭看去。她從前曾遠遠見過霍世瑜,認了出來。一怔,等反應了過來,忙點頭,又喚了聲“殿下”,少不得先撇下善水,只能先朝他見禮。 善水之前沒見過安陽王,聽文氏這樣叫喚,抬眼見這青年身佩龍飾腳踏宮靴,便也猜出了身份,只好忍著疼跟著文氏一道要見禮。 霍世瑜已經一個箭步上前,虛托住不叫行禮。目光飛快掠過善水身上。 他是薛笠的學生,但還是第一次見到授業恩師的女兒。見她一身碧衫,更襯得雪膚花貌,容色逼人。大約因了方才的跌倒受傷,此刻眉尖略蹙,面上微帶痛楚之色,瞧著卻頗有另一番動人之色。 霍世瑜身為皇子,美人自然見過不少。他也并非好色之人。但薛家的這個女兒,一見之下,仍禁不住多看了兩眼。再見到文氏手上帕子已染血跡,眉頭一皺,朝趕車的車夫看了去。 車夫薛大見自己闖了禍,又正撞到安陽王跟前,早嚇得面無人色地跪在了地上。一見他皺眉看向自己,便磕頭顫聲道:“殿下,饒了小人!都怪我一時大意,未留意前面路上有個坑,馬一腳踏入竟折了腿,這才害姑娘摔跤。罪該萬死,饒了小人吧!”說罷連連磕頭。 薛大是薛家的老人了,平日也頗穩重,善水母女出行都是他驅車。善水見他嚇成這樣。且這安陽王身份雖貴重,卻也不過道上偶逢而已,便道:“薛大叔起來吧,我不過磕了點頭皮,回去擦下藥就行。沒什么大事?!?/br> 文氏見女兒替薛大說話,便也叫他起身。薛大卻畏懼這皇子威勢,伏地仍不敢動。 霍世瑜再掃一眼善水,見她一雙明眸正望向自己,喜怒不辨。心中竟忽然掠過一絲怪異之感。知道她這是在示意自己開口。便皺眉道:“起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