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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寶玉引進的帳篷比尋常兵士住著的大上許多,方一進入便是一陣暖意融融。里頭支著張簡易的床鋪并桌椅,案上赫然便是一副南海輿圖,還有一杯仍然倒滿了茶湯的茶盞,顯然是一口也不曾喝過的樣子。 無論如何看,也不像是無人住的帳篷。 寶玉蹙了蹙眉,猶豫道:“這處像是已經有人了......” “不錯,”柳寒煙且先尋了條極厚實的虎皮毯出來,兜頭將寶玉裹住,隨后方道,“我?!?/br> 寶玉:...... 護國公顯然是絲毫也不將自己當外人,愈發湊近了些,伸手幫寶玉解開了身上沾滿水的盔甲,隨意扔至一旁。隨后又將他的頭冠取下,令一頭青絲俱濕淋淋披散下來,拿虎毯裹著擦了擦。 待他纖長的手指游移到衣襟處,輕而易舉挑開了一顆扣子之時,寶玉終于再也按捺不下去了,果斷拂開了這只祿山之爪:“這是作何?” “替你更衣,”柳寒煙滿臉理所當然,嘴角還泛起了些輕柔的笑意,“爺莫不是想穿著這濕透的衣裳一直走來走去不成?怕是會生病的?!?/br> 他突然間換做了爺這個稱呼,令寶玉不覺又抖了下,抬起眸子瞪他一眼:“你好歹也是護國公世子,早便從我院子里出去了。怎么還這般喊我?難道很是懷念那段被吆來喝去的日子不成?” 柳寒煙面上的笑意收了收,眸中的情緒也一下子變得復雜莫辨起來,他沉默了半晌,方道:“我已不是世子了?!?/br> 寶玉的心一下子高高提了起來:“怎么,你被掃地出門了?” 柳寒煙面目哀戚。 想及他幼時所受之苦,被父親視而不見不說,還要被嫡母虐待;再看他如今長大了也要被親人這般嗟磨,廢了世子之位不說,還要將他派遣到這已然是死局的南海沿子來送死——這哪里是為人父母做出來的事! 寶玉念及如此,心頭不禁愈發多了幾分憐惜,輕聲嘆口氣,猶疑了下,到底是伸手環住了他的腰,輕拍了兩下。 “你也莫要太過傷心,”他安慰道,“這也并非什么大事,就算世子之位無了,我也會護著你的?!?/br> “果真?” “果真?!睂氂駡远ǖ?。 于他出征之前,他與柳寒煙已然甚為熟悉,二人交情不淺;如今又同在這南海沉浮,寶玉心頭對他愈發生出了幾分難兄難弟的惺惺相惜,如今朋友有事,如何能坐視不管? “那便好,”國公爺將下巴放在他頭上,頂著濕漉漉的青絲,聲音中帶了些笑意,“若是哪一日我無處可去了,爺可千萬記得再收留我一次?!?/br> 寶玉松開他,笑道:“自然?!?/br> “只是眼下,爺還是先換衣裳才是,”柳寒煙尋出了干凈的巾帕并嶄新的一套衣服,悉數放置在床鋪之上,面上有些為難之色,“如今這軍營之中,行事皆不方便,恐怕要委屈爺同我暫居一處了?!?/br> 寶玉也是帶兵征戰過的人,哪里能不知曉這軍中條件惡劣?因而也不曾懷疑,便點了點頭,隨即又道:“寒煙也該先將衣服換了才好?!?/br> 國公爺低聲應了。 寶玉手放置在自己的衣襟之上,一面解著,一面總覺著隱隱有些不自在——身畔似乎兩道令他頗為介意的目光,帶著陌生而炙熱的溫度,幾乎令他露在外頭的幾片皮rou都悉數燒了起來。 只是他一扭過頭去,那邊的柳寒煙卻面色如常,淡定地脫著自己的衣裳,一眼也不曾向這邊瞥。 寶玉:......我出現幻覺了? 待到解到里衣之時,寶玉猶豫了下,終究是覺著為難,不禁左右看了看,想尋個可擋住他的地方。只是軍中著實陳設簡陋,并無一物可用,他只得悶悶地回過了頭。 “爺可是在意?”一旁的人體貼道,“既是這般,我扭過身去便是?!?/br> 他說的輕描淡寫,反倒令寶玉愈發有些羞慚起來,想及自己方才那些不著調、甚至覺著對方在看自己的念頭,更加覺著對不住柳寒煙,忙推辭道:“這也不用,寒煙快些換了才是?!?/br> 都是須眉濁物,于一處換衣裳,應當也是十分正常......的事吧? 軍中并未準備寶玉的衣裳,因而他眼下穿著的這身也不知是誰的,竟大了一圈。袖口處皆有些松松垮垮的,寶玉將袖子向上卷了幾圈,又默默將腰帶死死地纏了又纏,這才能令衣裳不向下掉。 “此處未備爺的衣裳,”柳寒煙也已換完,輕聲笑道,“只能委屈爺先穿我的了?!?/br> 這如何算是委屈? 寶玉笑著搖搖頭,自己在戰場上已然見過了那般血rou廝殺的場景,如今還有暖和干凈的衣裳穿,還能完整無缺站在此處,已然是天大的幸事,并無甚可挑剔的。 他早已不是那個錦衣玉食的小公子了。 二人整理妥當之后,柳寒煙方引著寶玉去見軍中幾位官員。誰料才行到那處帳篷之外,便聽里頭的李陣朗聲道:“沒想到這處帳篷竟有這么多,我兄弟們一人一個,竟也足夠!實在是多謝千戶了!” 寶玉腳下一頓,默默扭頭看向國公爺:...... 等等,說好的物資不足所以要同他擠一個帳篷呢? “壯士有所不知,”里頭另一人笑道,“這次南下,不僅有我們幾萬大軍,還有皇商薛家的人帶了大批的東西一同隨我們來了,皆是免費贈與我們的。這些個帳篷、衣物,最是不缺了,要什么,盡管跟這邊說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