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到這里也覺身家性命就此交代了，不免老淚縱橫，索性破罐子破摔，實話實說：“皇上，皇后娘娘現在是還有氣息，可人要是吃不下喝不下，自然也就只剩下七八日的命數了?！?/br>
    水還能強灌，可這個年代沒有胃管，飯是萬萬送不下去的。只能看參湯能吊住幾日性命罷了。

    皇上其實在聽了皇后的病癥后也知道怕是難了，只是要太醫再解釋一遍給辛泓承聽。

    此時心中雖是悲痛，但仍然準備按著流程走：“先將東西預備起來沖沖喜吧?！?/br>
    辛泓承豁然起身：“父皇，母后還好好的在這里，為什么要預備棺??！我不信！誰都不許去預備！”然后一手拉起吳太醫：“你是醫生，你為什么不動，你繼續施針、灌藥??！快??！”

    皇上只覺胸口堵著發酸：“承兒，你傷心糊涂了?！?/br>
    辛泓承像是斷了電的機器一樣，呆呆站了一會兒，然后忽然看向吳太醫，眼睛亮的讓人不敢直視：“我知道風邪閉癥多是有原因的！母后這兩年善加保養，如何會突然犯了癥候，是不是有人害她！”

    皇上一怔。

    吳太醫也先呆了一呆，然后才道：“殿下，毒物入體便不好再查驗，何況娘娘的脈象明白就是閉癥?！?/br>
    辛泓承打斷他：“突然昏撲，半身不遂，口舌歪斜失語，面目陽赤——這些癥候母后都沒有，但卻是閉癥的脈象，而且好巧不巧，就在我大婚后兩日，吳太醫覺得巧不巧？”

    關于楊皇后的身體，辛泓承很早起就開始擔心，也曾問過周眀薇許多次，此時只覺得不對。

    從辛泓承失態開始，秦戊就悄悄過去關上了門，親自守在外面，不叫人接近。

    此時隱約聽見里面的對話，不禁慶幸自己很靈。

    吳太醫面上漏出懊悔之色：“殿下，原本皇后娘娘每兩日宣臣一次診脈，可自從殿下預備大婚，娘娘說大喜之時宣太醫不吉利，臣又看當日娘娘脈象平和……所以臣已然四日未曾給娘娘診脈。臣罪該萬死?！?/br>
    辛泓承心一沉。

    而此時，吳太醫身后跟著背醫箱的年輕弟子忽然開口了，聲音顫抖的像個篩子：“回皇，皇上，草民有話要說?；屎竽锬锘蛟S真是為人所害中了毒?！?/br>
    吳太醫目瞪口呆，生怕自己被卷進宮里的爭斗中，連忙磕頭道：“皇上，這孩子才跟了臣半年，且一貫只負責給皇后娘娘擬食譜，別說脈案了，連煎藥臣都不讓他動。如今還不算太醫院的人，不過是個地方上薦上來掛名的學徒?！?/br>
    要不是現在這個情形，辛泓承還能有心思感慨一番為什么中醫傳承失了許多，可見敝帚自珍要不得。吳太醫明顯是打壓這新進太醫院的年輕人，光讓人給搭配食譜，當廚師用了。

    可如今辛泓承卻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揮手制止吳太醫，只盯著年輕的醫者：“你說！一絲一毫的異常都只管說，說錯了沒關系?！?/br>
    這位年輕的殷大夫鎮定了一點叩首道：“草民自覺醫術并不比旁人差，只因資歷淺出了兩回風頭后，太醫令便罰草民給他背藥箱。我……草民心中不甘愿，這幾日來皇后娘娘宮中送食單時，就斗膽求見了娘娘?；屎竽锬锶屎?，開恩允了草民給她把脈，又給了賞錢，說若有真本事，就做主將草民留在太醫院。草民心中感激，于是這幾日來送食單時都會為娘娘把脈，因草民不是太醫，也算不上什么忌諱?！?/br>
    他吞了口口水：“最后一次是昨天晚膳前，娘娘神采奕奕，脈象平和，絕無癥候！”

    “況且娘娘還曾與這位姑姑閑談，說起四殿下成親，她必然要好好保養身子，等著來日抱孫子孫女，不會再像從前一樣恣意貪吃，冬夏不忌，糟蹋身體?！?/br>
    “皇上，殿下，娘娘不過三十許人呢，懷著這樣開闊的心境，數日來脈象又無礙，似這般突然風邪入體不省人事，固然有三分可能是命數使然突發暴病，可臣卻覺得有七成是人禍！”

    皇上眉毛幾乎要擰成一個疙瘩，看向鄒女官：“他說的確有其事？”

    鄒女官跪了道：“回皇上，一概都是實話。娘娘宅心仁厚，近來又心情極佳，并不以這位小殷大夫私下求見為忤，反而愿意幫襯?！?/br>
    皇上深吸一口氣，中氣十足喝道：“秦戊！進來！給朕去搜去查！看看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皇后也敢戕害！”然后又指著鄒女官道：“將皇后三日內用過的，尤其是昨日到今晨入口的所有東西都交到太醫院查驗，凡有嫌疑者，無論是誰一律去慎刑司里面交代！”

    若是用毒，總有痕跡。

    “父皇，先別?！毙零写藭r已經鎮定下來：“不要打草驚蛇?！?/br>
    他看著楊皇后略帶浮腫蒼白的臉色，心如刀絞卻又異常鎮定，像是一個自己在痛哭發狠，另一個自己在冷靜地選擇著最正確的路。

    “若是讓人銷毀了證據更甚至狗急跳墻去害旁人，此事就難以收拾了?！?/br>
    辛泓承看著近乎虛脫的吳太醫和小殷大夫：“外面的人并不知道有這位殷大夫，作惡的人也只知道吳太醫四天未曾給母后診脈。不如咱們只當不知母后是為人所害，先將錯就錯，只說吳太醫醫治不力，將其暫時關押在鳳儀宮中盡力救治皇后，將功贖罪?！?/br>
    “父皇也可讓秦公公去預備……后事，掩人耳目，其余的事兒，私下里來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