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缺的記憶里那些穿越小說，主角們要么根本不在意，要么掙扎不了多久就會接受現實，而陳昭做不到。那些人與他的不同在于，他們無論如何，知道自己從那里來，掙扎著也要活下去；而陳昭，他找不到一個可以收留自己的地方，找不到一個可以休息心靈的地方。

    就像他最大的秘密，關于他成為主神的一切，永遠都不會告訴他人，即使是絕對背叛不了自己的藏馬。

    萬千世界，不會有人可以被他真正信賴。

    “父親?！北凰麖娪踩M少女身體的靈魂散發著焦躁的氣息，現在看起來，或許自己真是任性了些，強行賦予了他人不該有的東西。知識那種任性來得快，去的也快，此時此刻倒覺得毫無意義了。

    沒有心情，沒有興致，陳昭微微抬眼，明明沒有波動的臉上，卻讓人感到一層淡淡的疲憊。他用平淡的聲音問了一句：“什么？”問句簡單，根本沒有投入多少注意力。

    一文字來生有些奇怪，平時不管怎么樣，眼前這個古怪的男人至少會這樣一幅淡淡的樣子，至少會一直笑著，用那種溫和卻難以發現其虛偽的表情笑著。他這是犯了什么毛??？驚覺自己走神，一文字來生趕緊收回了散漫的思緒。她今天不是為了考究這件事來的。

    定了定神，她終于直接問出這么久以來的疑問：“你到底，是誰？”恐怕那不是錯覺，這個男人對自己的處置，一直以來似乎都是對自己的前世有所察覺，甚至在自己處理道明寺司，讓那家伙見識真正的殺戮和死亡時，他也沒有任何奇怪的意思。

    他是誰？他自己也不知道啊……或許，是除了“陳昭”這個名字是真實的以外，一切都來自于主神，卻不想只是主神的家伙？

    他是這么認為的。主神是陳昭，但陳昭不只是主神。但是陳昭不是主神的部分，太少，太少。

    “我是誰，與你無關?！彼躁愓堰@樣回答。不是不滿，只是自己也迷茫。

    但是一文字來生似乎誤解了，她瞇起眼，柔美的外表卻產生了壓迫的氣勢，她再度開口，很認真的說：“再問一次，你，是誰？”雖然語氣不帶一絲情緒，但是隱隱的怒意已經在胸腔內翻滾，她受夠了！這樣憋屈著，這樣偽裝，一點也不像自己的風格，倒不如一了百了來得干脆！

    生氣了？有些詫異地瞟了一文字來生一眼，陳昭大概明白這個家伙的心緒，但是她怎么想關自己什么事？現在，他只想安靜一會。但是陳昭仍然耐著性子回了一句；“不會影響你未來的生活，管那么多?！彼]有撒謊，一文字來生的“未來”，他不想再干涉，而她的“過去”卻不一樣了。

    這一次是真的壓不下脾氣了，陰冷的氣息浮在眉宇之間，一文字來生語氣發冷，簡直就像刺刀一樣冰寒鋒銳：“不會影響？那么，你敢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說出來？你明明什么都知道，還裝？！我是看不透，直說吧，你的目的?！?/br>
    陳昭也懶得壓抑自己的情緒了，自從成為主神之后，他哪里受過氣？還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又怎么會在意一文字來生的質問！

    “我知道又怎么樣？我不說又怎么樣？至于你口中所謂的目的。你以為就你值得我百般設計，還想從你身上掏出什么來？不過是轉生的人而已，由男變女我覺得有趣，就這么簡單，你以為你是什么人？”眼神深邃，陳昭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確是出乎意料的真實。手指再度下意識地撫上下唇，細細摩挲那頁柔軟。

    陳昭不知道在旁人看來他現在的樣子。僅僅是從瞳眸間泄露出來的，就是毫不掩飾的邪氣和狂躁，那是人的負面情緒因為沒有拘束，所以放大無數倍的結果。很是嚇人。

    甚至情緒極度不安定的一文字來生也發現了。

    人越是高位，權力越大，如果在意的事情越少，他身上的束縛就會越少。束縛越少，一個人的欲望就會越大。但是一文字來生在前世見慣了上位者，卻沒有見過這樣放任自己情緒，似乎根本沒有任何拘束的人！那種毫不遮掩的情緒，讓人心驚！

    但是——他剛才說的是自己的身份吧？轉生，由男變女，竟然什么都知道么？那么自己還真像個笑話，被人看了這么久的戲……

    而陳昭最后瞟了她一眼，沒有等她發作，直接丟下一句話就這樣消失在空氣中。

    “財產留給你，身份隨你用?！?/br>
    一口氣憋在喉嚨口，一文字來生突然發現，一切都像個笑話。

    好像一出戲。

    無聊透頂。

    她終于癱倒地上，流下一滴眼淚。

    那是上輩子就該流出的，那是她成為一文字來生的那一刻就該流出的。

    戲子如此，看戲的人又好的到哪里去？

    陳昭坐在主神空間，那大廳之中。他所在的位置上空，本來應該有一個球形光團。

    一文字來生可以哭，只要是眼鼻之間一酸，淚水就可以留下來。而哭過了，生活還是要繼續。

    但是眼淚是從淚腺分泌出的液體。陳昭已經沒有人類的身體了，談何眼淚？不過是主神制造出來的虛偽的鹽水。

    人類的眼淚，實際上是成分最接近海水的液體，又苦又澀。而陳昭，不能把這種苦澀流出身體，更遑論流出靈魂。

    葉子君出現在了主神空間，他依舊穿著古式華服，不是矯情，只因那是他的習慣，就像陳昭喜歡襯衣和長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