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夜色漸濃,女使亦為暖閣內的君王和小王后送來了精致的吃食。 司儼自從金城大營回姑臧后,飲食上也漸漸地能吃些rou,但是他吃得并不多。 適才他抱著裴鳶到浴房清洗了一番,現下二人的身上都泛著清新好聞的皂莢香,司儼身著淡灰色的深衣,氣度清雋冷峻,可謂頎身秀目。 他將食案上那只桂花鴨的鴨腿掰下,并將其遞給了目露垂涎的小姑娘。 裴鳶用小手接過后,便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這鴨rou酥嫩可口,吃得她心滿意足,她覺現在的自己幸福極了,甚至希望時間就永遠停留在這一日。 秋日的鰲蟹鮮甜肥美,司儼卻不愿將剔rou撥殼這種事假手于人。 故而明瑟閣內的女使一臉愕然地看著矜朗奪目的撫遠王殿下,正神情專注地為小王后剝著鰲蟹。 司儼剛將呈滿了蟹黃和蟹rou的蟹殼放在了裴鳶的案前,閣外卻是來了個要傳急訊的舍人。 侍童眼明手快地在二人的身前立了一疊扇屏風。 司儼隔著屏風,淡聲問道:“何訊如此焦急?” 舍人恭敬地回道:“回王上,上京來訊,新帝欲在京郊行郊祀大典,便邀司隸之東,那六個郡國的諸侯王于上京參典…而您身為大梁的諸侯,也自是被陛下邀請,要同其余六王一同參典……” (作話看下最近的更新時間) 第61章 隨夫入京 “鳶鳶,我只是幫你揉了揉脖…… 【二更合一】 裴鳶的小手原本正持著長而精致的銀勺, 正要去用其挖那蟹殼中的蟹rou,聽到那舍人的話,她嬌美的小臉兒卻是驀地一怔。 司儼的神情卻漸變得不豫。 距先帝駕崩的時日, 也沒過去多久, 現下閼臨喪期未滿,老皇帝的尸骨還未寒, 他就要舉行祀典,這事倒還真是有些蹊蹺。 卻說自亓官邈跑到潁國之后, 先帝閼澤的身體每況愈下, 到了晚年更是連走路都費勁, 還需拄拐或是被宮人攙扶, 舉國之政務便都由裴丞相和閼臨代之。 雖說閼臨早已對大梁的政務熟稔,但皇權的順利更迭并非一蹴而就, 這剛打完匈奴,就要邀各郡國的藩王入京。 他閼臨的真實意圖,路人皆知。 思及此, 司儼語氣淡淡地問那舍人:“你確定,上京的皇帝, 也邀請孤去參加祀典了?” 屏風后的舍人一聽司儼這話, 面色不禁驟變。 先帝還在世時, 他每每向司儼傳訊, 司儼還是會尊稱對方一聲陛下, 先王雖與先帝有著太多的恩怨齟齬, 私下卻也會對臣下尊稱閼澤一聲陛下。 可如今, 司儼對新帝的稱呼,卻變成了——上京的皇帝。 君王的語氣平靜淡然,但舍人卻從中聽出了些許的輕蔑。 他覺, 過不了多久,這大梁的局勢,怕是就會大變。 “回王上,陛下確實邀請您去參典了?!?/br> 裴鳶聽著司儼和舍人的對話,那雙水盈盈的明眸亦稍顯擔憂地看向了他。 司儼見狀,將眸中的冰寒斂去,語氣溫和了不少,“怎么不繼續吃了?” 裴鳶遲疑了一下,還是用小手拿起了那個蟹殼,可現下的她,卻沒什么興致去品嘗這些膏肥黃滿的蟹rou。 她并不清楚司儼到底會不會去上京。 因為司氏父子本就是大梁唯一的異性王,其余郡國,諸如六安國、真定國、亦或是定陶國,他們的君王都是閼姓子孫,且封地的面積也不大。 這些郡國君王的手中雖有少量的兵權,但同潁國的兵力相比,卻是九牛一毛。 說句稍顯僭越的話,潁國如今這態勢,都能算是個獨立的國家了,普通的藩國根本就不能同潁國相提并論。 裴鳶前陣子還曾聽聞,原先在未央宮中同她姑母裴皇后,也是如今的裴太后交好的虞昭儀在先帝死后,還被晉了位份。原本代國的國君晉陽王是竇夫人所出,三年前他連同其舅父竇韋生叛,被先帝下令流放,亦貶為了庶人,而今這代國的新國君便由虞昭儀所出的八皇子任之。 八皇子年歲尚幼,還未娶妻,但那虞昭儀卻不用同其余太妃住在永巷中,反是同她的幼子去了自己的封地,也算得了善終。 不過這些郡國雖然力量不強,但若將它們的兵員加在一處,少說也能湊個四十萬的大軍。 但是這些郡國也都享有一定的自治之權,且各個國君間的關系也比較緊張設防,無論是先帝還是新帝,都不畏懼他們會勾結在一處,一同反抗朝廷。 司儼的視線都落在了裴鳶的身上,只淡聲對那舍人命道:“孤知道了,退下罷?!?/br> 見裴鳶并無心情再用任何食物,只將手中的蟹殼放在食案上,亦嬌氣的垂下了雙眸,司儼便用大手摸了摸她柔軟的發頂,溫聲問道:“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 美人兒的表情已漸變得沉重,她擔憂地問道:“夫君,你要去上京嗎?” 裴鳶實則清楚,司儼若這次去上京,便如同去赴鴻門宴。 而司儼他完全有能力不遵圣旨,但是一旦他做出了不去參典的決策,便意味著他要同閼臨撕破臉皮了。 身為司儼的妻子,裴鳶也很了解他。 他雖看似是個云淡風輕,且性情溫和的人,但內里卻深掩著極大的野心和鋒芒。 司儼才智過人,且不提那些平庸的普通人,就提她父親裴丞相。裴丞相在還未加冠時,便已經是司隸一地備受矚目的天才青年了,當時的名士都說她父親會是國之大材,但裴丞相同司儼比,還要遜色許多。 他是如此不凡的一個人,出身也很高貴,也是一國的君王。 這樣的司儼,又怎會甘于屈居人下呢? 只是裴鳶清楚,現下時機并未成熟,潁國還不宜同大梁的皇室宣戰。 且上次攻伐匈奴的那一役,潁國出兵最多,在那場戰役中亦折損了不少的兵員。 想到這處,裴鳶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心中也驀地涌起了一個猜想。 閼臨他將其余六國的國君喚到上京參典,怕是想釋他們手中的兵權! 且自閼臨娶了楊家女為妻后,那荊州的幾十萬州郡兵,他也便能牢牢地掌握在手。 司儼若參宴,他興許會尋機殺之。 若司儼不來,同上京撕破了臉皮,那待他奪完其余六王的兵權后,潁國大軍仍需休養生息,若要重新整頓軍馬,也得再用個數月的時日。 而那場征討匈奴的戰役中,閼臨調動的也多是北軍的兵士,其余各郡的兵員短期內都未參與過戰爭,銳氣自是要比潁軍更甚。 裴鳶的小臉兒愈發凝重。 她未想到,新帝閼臨竟是這么快,就要采取削藩之措了。 ——“鳶鳶,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想回上京?我知道你長兄的長子出生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去看你那小侄嗎?” 裴鳶點了點小腦袋,司儼這時已經持起了蟹殼,亦用長長的銀匙舀起了蟹rou,往小姑娘的嘴中送去。 立侍一側的宮婢得見這種情況,卻覺這王上喂王后食物的姿態,就同待小孩子似的。 裴鳶嚼著鮮甜的蟹rou,點了點小腦袋,卻軟聲回道:“可是夫君……” 司儼打斷了她的話,低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過皇帝他目前還不敢動我。我也可以選擇不去,他也奈何不了我,但是我知道你想家了,所以趁此時機,我想帶你回去看看?!?/br> “夫君……” 裴鳶的心驀地一暖,司儼的這番話自是讓她倍感動容,她都不知道該同他說些什么好了。 “再多吃一些?!?/br> “嗯~” 司儼復用大手撫了撫小姑娘的發頂,實則他要帶裴鳶去上京的緣由不只是因為念及著她思鄉。他也想通過這次來觀察一番,當裴鳶再度見到閼臨時,她的表情和眼神會是副什么模樣。 他想要通過這些,來猜測她對閼臨的感情還有多少。 若潁國真同朝廷宣戰,兩方打起來后,潁國雖不一定會穩贏,但也有得勝的機率。 不過他現在面臨的窘境是,閼家父子掌握著中原各郡,早便將他們父子的名聲搞壞了,各郡的百姓都以為撫遠王是殘忍恣睢的暴君。 他若在這種情況下,通過武力奪取政權,登基為帝,也只會不得民心。 這并非是最優的長久之計。 且此顧慮,也是他近年一直隱忍的原因。 不過,若到了上京后,他但凡發現裴鳶對那個男人還有半絲的傾慕之意,他便不會再顧及那么多了。 司儼本就一刻都忍受不了,要在閼臨的面前俯首稱臣。 若真是如此,他定要將他挫骨揚灰,他要讓他的一切都從這世間消失,不讓他留下半點痕跡。 ****** 三日后,時已入冬。 裴鳶身著繁復的翟衣命服,同司儼乘著華貴的車輿,于白露熹微之時,便從姑臧前往了帝都上京。 此行的輿仗隊聲勢浩大,她和司儼所乘的車輿被四馬并驅,且這些馬亦都是來自大宛的名種馬,俱都膘肥體壯且顏色純正,它們的鬃毛上還被固定了長長的華羽。 輅車之后斜插了彩漆重繪的鋸邊旌旗,亦有宦人持著九旒鯤翅。 就算只從細節觀之,這輿仗隊也可謂是汰奢至極。 裴鳶隨夫去上京參宴的途中,便覺這身繁復的翟衣,和發上的鸞鳳冠子屬實沉重。 車輿之內的布局和擺件固然華貴,但空間卻仍是有限,小姑娘貫是個嬌氣的,這路途再一稍有顛簸,她便覺得特別難耐。 她覺自己的小脖子泛著難耐的酸.痛,小腦袋也有些發沉。 故而裴鳶側目看了眼身側的男人。 司儼也穿著很繁復的冕衣,他發上的冕冠瞧上去也挺沉的,這車輿正有些微晃,男人額前的珠旒也微微地輕撞著。 男人卻面色平靜地闔眸淺寐著,他眉目稍顯冷郁,整張臉卻又有種勻凈無疵的清俊。 裴鳶卻顧不得欣賞他那惑人的英俊皮相,只嬌氣的撇了撇小嘴,便伸出了纖白的小手,想為自己按按肩膀那處。 她那小手剛置在了肩頭處,卻覺手背驀地一涼,隨即男人身上清冽又好聞的氣息亦噴灑而至。 裴鳶能很清晰地感知出司儼掌心紋路的觸感,只聽他嗓音低低地道:“側過些身子來,我幫你按按?!?/br> “嗯?!?/br> 裴鳶乖巧的照做,亦毫不推脫他的照拂,她本就是被家人寵大的孩子,有時感動雖感動,卻也向來不會因男人的照顧和體貼而受寵若驚。 司儼垂眸,細心地為她按著纖瘦的小肩膀。 裴鳶覺得,他為她按摩的力道剛剛好,不會太輕也不會太重,很快就緩解了她肩膀處的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