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 從相府乘車馬去未央宮的路上,裴鳶的心情卻有些凝重。 以前她年歲尚小,不用去考慮自己的婚事。 到如今,她早便過了及笄之齡,那嫁人的事,便該也提上日程了。 女兒家的婚事,向來都是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要嫁的夫君,并不能由自己決定人選。 美人兒的曲裾旁墜著的鎏金熏球中,正溢著梔蘭香的芬芳。 自三年前,那個人回到潁國后,她便再沒用過那天價的柑枳香。 如今那人已繼承了王位,成了潁國說一不二的國君王上。 他治國有方,行事狠辣殘忍,亦在西疆降服了許多異族和部落。 鴻臚院并未有他封后的消息,裴鳶也不知,潁國那早已過了成婚之齡的藩王,為何至今都不立王后? 直到她和女使行在了狹長的宮道上,心里還在想著那個人。 其實,直到今年,裴鳶才敢再想起這個人。 他剛回潁國時,她連想都不敢想起他。 生怕一想到他,自己便會沮喪低落,最后只會自怨自艾地哭泣,到最后什么都做不了。 如今,那些塵封在心底的回憶皆被喚起,過去的往事一幕又一幕地在她的腦海中劃過。 可她的心中,卻并無想象中的波瀾起伏,當然其中夾雜著一些淡淡的悵惘,可總的來說,她還是異常平靜的。 她興許是,放下了罷。 ——“小姐,您看?!?/br> 裴鳶的思緒被采蓮小聲的提醒打斷,她因而循著她的指示,看向了承明殿的方向。 第20章 婚事 做孤的太子妃 卻見承明臺的華宇之旁,站著一高大俊朗的男子,他頭戴長冠,身著黯色袀玄。 遙遙望之,亦覺其龍章鳳表,氣度自帶傲睨的天家之威。 裴鳶定睛一看,見那人正是太子閼臨,隨即便微微垂下了眸子,她暗覺太子應是剛從椒房殿見過裴皇后。 而他現下未回東宮,反是靜佇在通往椒房殿的必經之路上,不用想也知道,太子八成是在等她。 太子這時亦注意到了裴鳶,見她正面色微詫地向他問安施禮,一副乖巧溫馴的模樣,便闊步走到了她的身前。 裴鳶向太子施禮時,需要微微垂著螓首,待她再度抬眸后,便見太子已然站在了她身前的不遠處。 太子的氣質大有上位者的睥睨之威,二人之間的距離也只有一丈,恰時一陣微風拂過,裴鳶便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 “起來罷?!?/br> 太子的語氣還算溫淡,甚至還存著刻意的溫柔,但裴鳶在面對太子時,卻還是有些犯怵。 實則近幾年裴鳶的心性漸漸成熟,從前她年歲尚小時,太子于她而言,便是個有些嚴肅強勢的兄長。 雖然她或多或少有些怕他,但若他主動同她親近,她便也能很快地消除心中芥蒂,那時她同他相處時,心里也并未有任何沉重的負擔。 可她大了后,再單獨同太子相處時,二人間的某種氣場便漸漸變了味道。 裴鳶這幾年雖然長高了些,但身量仍很嬌小,氣質也一貫溫軟。那襲煙紫色的曲裾襯得她雪膚烏發,容色殊嫵,只那精致的眉眼瞧著有些生怯。 太子覺出裴鳶有些怕他,便將自己的語氣又放低了些許,復輕聲問道:“隨孤去御花園走走?” 話剛畢,裴鳶明顯能察覺出,太子身側那些宮人的神情明顯變得曖昧了許多。 她暗暗舒了一口氣。 太子雖是在問她,可裴鳶知道自己是無法拒絕這位東宮儲君的,只乖順地點了點頭,軟聲回道:“嗯?!?/br> 話音剛落,太子便牽起了裴鳶纖白的小手,她的身子因而驀地一僵。 幾年前太子這般牽她,她只當是哥哥在牽幼妹,是謂對她的某種照拂。 可如今自己的手被男人微糲的掌心包裹,她卻覺得局促不安,渾身上下都很不自在。 太子握她手的力道不大,但也是裴鳶費力都掙不開的程度。 小美人兒一路上面色都不大好看,只緘默地跟在太子身側,任由他將她牽到了花植已然初顯葳蕤的御花園處。 這時裴鳶纖軟的小手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一貫是嬌滴滴的溫柔性子,不會輕易的拒絕別人。 宮里的人都懼他,可太子不希望,裴鳶也如那些人一樣,對他總是有著萬般懼怕。 可當他面對這樣一個單純無害的小姑娘時,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鳶鳶,你別怕孤?!?/br> 太子倏地停在了原地,如是說到。 裴鳶也不知該回他什么,可她確實是有點怕他,便訥聲回道:“臣女.......“ 太子這時松開了她的手,他同嬌小無措的美人兒面對著面,神情難能不如平日般冷肅,還帶著幾分鄭重:“原本你和孤的婚事,應由母后來同你說。但孤想了想,這件事還是由孤親自同你說比較好?!?/br> 裴鳶聽著太子低沉的嗓音,只覺自己的心跳得極快,可它跳得那般快的緣由,卻不是因為興奮和期待。 而是緊張,和沒來由的恐懼和無助。 ——“做孤的太子妃罷,孤日后會待你很好?!?/br> “東宮就在未央宮之旁,離相府也很近,你若想念家人,還可時常歸寧看望裴相和夫人?!?/br> “至于東宮的那兩個良娣...她二人不是孤想納的...孤也未曾碰過她二人.....你放心,待你進東宮后,她二人絕對會恪守本分,孤也只會對你一個人好?!?/br> 話說到一半,太子見裴鳶的云鬢之邊有一縷鴉發微垂,剛想著將它別至美人兒的耳后,卻見裴鳶竟是微微側首,閃躲了一下。 太子的手,因而懸在了半空。 他身后的宮人見狀,忙提起了精神,生怕太子會因此做怒。 可太子并未在裴鳶的面前展現出過于強勢的一面,他收回了手,語氣極低地又道:“孤不逼你,你回去后好好想想?!?/br> 裴鳶盈盈的剪水眸已然蔓上了一層霧氣,她遲疑了半晌,卻還是點了點頭。 這般溫馴又嬌弱的模樣,最是惹人憐愛。 太子看她時,眸中也帶了幾分寵溺和垂憐,可他嘴上說要給裴鳶選擇的機會,實則卻沒有任何放過她的打算。 太子心中清楚,實則皇帝并不希望身為儲君的他,再娶裴家女為正妃,可最終父皇還是拗不過他,近日終于有松口之態,同意了他娶裴鳶這事。 且放眼整個上京城,也沒人敢動求娶裴家幼女的心思。 裴鳶,也只能選擇嫁給他。 除此之外,她并無任何選擇。 * 及至申時三刻,裴鳶方從椒房殿走出。 裴皇后適才亦正式同她提起了和太子的婚事,裴皇后擺出的姿態亦不強硬,只說讓她回去好好想想,若想通了、決定要嫁給太子了,便差人到宮中知會她一聲。 裴皇后還說,皇帝應該不會很快下賜婚圣旨,但是她可以先將成婚之期定下。 裴鳶在出宮的路上,一直在靜想著心事。 實則太子也是龍中人鳳,雖然他性情有些強勢,但是待她卻一貫很好。 而她和潁國的那個藩王,怕是連再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事到如今,她還在妄想些什么呢? ——“是啊,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司家父子,都是殺妻誅妾的狼心狗肺之徒?!?/br> 司家父子。 殺妻誅妾? 實則那兩個掃灑宮人談話的聲音并不算大,但裴鳶路過她二人時,卻能清楚聽見她們談及的內容。 司儼他…納妾了嗎? 裴鳶只覺呼吸一滯。 太子無論有多少良娣亦或是奉儀,她對此絲毫都不在意。 可當她聽到,司儼或許有了別的女人時,她只覺心口那處也似被剜了一下。 于倏然間,便變得一抽又一抽的疼。 裴鳶傾耳,復又聽著那些宮人的小聲探討—— “我聽聞啊,那撫遠王司儼的另一個妾室也主動同他提了和離,回到自己的老家去了。說到底,誰能想到那撫遠王父子就是喜歡殺自己的女人,誰都想好好活著,為了些富貴生活搭上自己的命才是最不值當的?!?/br> 是啊,封后需要呈給上京鴻臚院,可若司儼只是納個美人,那這等小事,便無需呈到圣上的面前了。 司儼都二十四歲了,又是位高權重、割據一方的諸侯王,他的身側怎么會沒有其他的女人呢? 僅一瞬的功夫,裴鳶嬌美溫軟的臉便變得異常慘白。 采蓮見狀,不禁問道:“小姐您怎么了?” 陪侍在裴鳶身側的大長秋亦擔憂地看向了她。 裴鳶默了默,亦暗暗地蜷緊了拳頭。 半晌過后,裴鳶終是語氣艱澀地對大長秋道:“大長秋,您回去后告訴娘娘罷,我想明白了,我要嫁給太子殿下?!?/br> 第21章 情蠱 別再來找我,我要嫁給別人了?!?/br> 潁國國都姑臧,南城謙光殿。 距離司儼殺妾之事,已過去了數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