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司儼少時還在上京時,看過石渠閣內近三分之一的書,因他有著過目不忘的能力,皇帝亦命他同學士一起整理和??睍?。 這段時日,班氏又在民間尋了幾位醫師為裴鳶診脈。 可那些醫師卻都說她身體康健,并無什么疾病之兆。 裴弼身任大梁的治栗都尉,掌鹽鐵農務諸事,恰逢上郡正大肆開鑿漕渠,裴弼因而又出京去了趟上郡。 司儼同裴弼住在一處,她本想以看望長兄為由,順便看看能不能碰碰運氣,再見司儼一面。 可兄長既是未歸,她也不好貿然去尋司儼。畢竟二人不算相熟,且男女之間亦有大妨。 且司儼其人又總是早出晚歸,裴鳶在偌大的相府內,都未曾偶遇過他。 裴鳶數了數日子,她已有七日都未見到司儼了。 沒想到縱是他就住在相府之內,她還是尋不到機會去見他。 這日晴雪初霽。 裴鳶身著茜色舞裙,單腳點地,擰傾著嬌小的身子,邊曳擺著廣袖,邊做著大掖步轉的舞步。 裴鳶閑在府內觀察病狀的這幾日中,偶爾也會在暖閣中壓腿練舞。 她在原地轉著圈,采蓮則在她不遠旁為她數著圈數。 裴鳶想,她不該再坐以待斃。 若想再見到司儼,她應當主動出擊。 “……十一、十二、十三!” 她的極限便是轉滿十三個圈,裴鳶聽罷采蓮最后的一聲十三,終于穩穩站定。 隨即便揚起了纖細的雪頸,擺出了提襟托掌的手位,亦微抬了眼眸。 她白皙的面容染上了自然的酡紅,其上未施任何粉黛,卻仍是天生麗質,初顯傾城之姿。 裴鳶剛要詢問采蓮,她的舞步可有進益,卻見采萍從外面歸來,略有些興奮地對她道:“小姐,大公子歸府了?!?/br> “兄長歸府了?那我去看看他?!?/br> 裴鳶無從得知司儼的行蹤,但她清楚若她這時去兄長那處,或許能見到司儼。 雖然這機會,有些渺茫。 裴鳶不欲耽擱過多的功夫,隨意披了件狐裘便往裴弼的庭院奔去。 相府四處的禿樹皆被霧凇掛枝,滿目望去,一派晶瑩澄澈之景。 裴弼剛剛歸府,見裴鳶正小跑著向他奔來,不禁有些詫異地問:“鳶鳶,你怎么來了?” 裴鳶望向了內室,卻覺其內并無司儼的身影,她邊掩飾著心中的失落,邊回道:“我…兄長快成婚了,都不怎么同我和小虎親近了。嫂嫂若是入府后,兄長會不會不理小虎和我了?” 裴弼無奈失笑,回道:“怎么會?” 裴相幾年前同曲臺屬長定了樁親事,裴弼要娶的便是這家的嫡次女,王氏。 裴鳶本是胡亂地尋了個借口,可既是提起了成婚二字,她心中卻突然涌起了一陣恐慌。 她忙抬首,問向裴弼:“兄長,那個潁國來的世子,是不是已經娶妻…或者有婚約了?” 裴弼并未對meimei突然的問話懷有過多的懷疑,只如實回道:“妻室…應是沒有。他若成婚,需得呈給上京鴻臚院,由陛下做主?!?/br> 裴鳶心中懸著的石子落了地。 還好還好,他沒有妻子,也無婚約在身。 ——“那…那他有妾室嗎?” 裴弼聽罷,終于覺察出了meimei的異樣。 他面露疑惑,又問:“你對他很好奇?問這么多作甚?” 裴鳶只覺雙頰燙紅,卻故作鎮定地搖了搖首,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我裴家男兒都很忠貞,都循一夫一妻制,很少有裴家男子會納妾室??晌抑劳饽胁⒎侨绱?,便想問問……” 裴弼方才打消了疑慮,待沉吟片刻后,復道:“有無妾室…這個我還真不知道?!?/br> 裴鳶只覺自己的臉即要垮掉,卻強迫自己表現得平靜一點。 ——“那…那兄長你幫我問問罷?!?/br> 裴弼無奈搖首,回道:“好?!?/br> 司儼有無妾室這事,現下懸而不決。 裴鳶再怎么掩,都掩不住心中低落。 她漸漸垂下了頭首,卻聽見身前的兄長突然揚聲道:“霖舟,正好你歸府,我有事要問你?!?/br> 霖舟?霖舟是誰? 裴鳶揚起了巴掌大的嬌美小臉,卻見朝他走來的,竟是司儼。 男人身量頎長高大,天青色的深衣更襯得他皮膚冷白。 他站于皚雪之旁,氣質疏離冷淡。 就像是那,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高嶺之花。 司儼那雙深邃沉靜的眸看向了眼前身量嬌小的女孩,隨即問裴弼道:“怎么了?” 裴弼亦看向了神態略有些忸怩的meimei,回他道:“我meimei想知道,你有沒有納過妾?!?/br> “?。?!” 裴鳶一臉吃驚地看向了身前的裴弼。 兄長他說話怎么能這么直接?! 都不給她留面子的嗎? 第7章 國子祭酒 殺傷力不大,侮辱性極強…… 司儼墨黑的鋒眉輕輕蹙起,略有些不解地問:“問我?納沒納過妾?” 他看向了裴鳶赧然至極的小臉,眉目復又稍舒。 裴弼替裴鳶解釋道:“對,她比較好奇,因為裴家男子從不納妾,她便想知道外男是否同裴家人一樣?!?/br> 裴鳶暗舒了口氣。 幸而兄長把這話頭給圓回來了。 ——“是這樣嗎?” 司儼身為諸侯世子,周身散著的氣場并無上位者那般,總是稍顯盛氣凌人??刹恢獮楹?,他只消微微覷目,亦或是微牽唇角,便能給人以壓迫感。 幽黑深邃的眸亦如潭水般,你雖看不破他的心思,但他卻似是能將你的想法一眼看破。 裴鳶在司儼的注視下很不自在,卻只得佯裝如常,點了點頭。 “沒納過妾?!?/br> 司儼回了她四個字。 話落,裴弼卻瞥見,裴鳶的表情竟是釋然了不少。 許是因為meimei長大了,裴弼暗覺自己有些看不透她的心思了。 室外天寒,裴弼摸著meimei的小腦袋,示意她同他和司儼一同入室。 裴鳶的唇角悄悄翹起。 兄長沒趕她回去,她還能再同司儼相處一會兒。 裴弼的住處布置得很古樸,正逢午后,其內恰有婢子在煮茶烹茗。 待眾人落座后,滿室已是茶香四溢。 裴鳶安靜地坐在了兄長的身旁,婢子很快為三人呈上了茶水。 縱是視線被氤氳的茶霧阻隔,裴鳶也不肯閉上眼目,放棄任何能悄悄觀察對面男子的機會。 裴弼淡抿了口熱茶后,便問司儼:“你今日怎么這么早便歸府了?” 裴鳶也輕啜了口茶,待放下手中茶盞后,便很專注地等著司儼的回話。 司儼語氣淡淡地回道:“未央宮焚毀較為嚴重的宮殿皆已修繕完畢,惟剩之前坍塌的飛閣輦道。陛下說我還未休沐,便讓我提前回來了?!?/br> 裴弼也知那日輦道坍塌一事,據說還死了幾名經行的宮人。 裴弼復問:“那修繕輦道,還需多久?” 司儼回道:“不過兩三日?!?/br> 裴弼輕啜了口茶,他雖知司儼天賦異稟,但對此事仍是難以置信。 “這么快?不過你修完那輦道之后,便該回潁國了罷?” 裴鳶聽罷,心情是難以言喻的低落。 她剛尋到機會見他一面,他便要回潁國了嗎? 裴鳶下意識地看向了對面端坐的司儼,卻見他亦用那雙沉靜的眸看向了她。 她心跳一頓,剛想扭頭避開他的注視,卻覺他的眼中似是蘊了絲極為淺淡的笑意。 司儼隨即又看向裴弼,回道:“還不能回去?!?/br> 裴鳶聽罷司儼說,他還不能回去后,剪水眸中頓時又有了光亮。 裴弼的表情卻漸變得凝重。 他覺司儼如今,大有被強留為質的態勢,便又問道:“那你如今,作何打算?” ——“陛下封了我做國子祭酒?!?/br> 裴弼微詫,道:“祭酒?你要教學生了?” 裴皇后一直建議皇帝在石渠閣內興辦國子學,能在這處治學之人,除卻宗室子弟和王侯之子,從三品以上官宦世家的貴子貴女經由嚴格挑選后,亦可入學修習。 且入學之年齡,不得低于十三歲,亦不可超過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