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八章 山下范家
送走了范尓棟,一家人的氣氛有些凝重。 誠然,范家條件不錯,同這樣的人家結親是他們家高攀了。 范尓棟與村民們雖不算親密,但是遇人便是三分笑,人緣不錯,是個人人交口稱贊的好孩子。 但也是僅此而已了。 范家在果樹村村民眼中,是神秘的。 盡管他們并不是深居簡出,也同尋常的農夫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下雨了會急急忙忙跑回家收衣服,但是他們的來歷,卻始終成迷。 先前虞大有口中所謂的“知根知底”,是有限的。 范家在果樹村已經生活了祖孫三代,范尓棟也是村民們看著長大的,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范家同他們這些人,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比如,從未有人上過范家的門。 又比如,很少有人與范家走得比較近。 唯一一個跟范尓棟父親范長善比較親近的虞大山,卻早早便病逝了。 跟這樣的人家結親,卻總叫人心里有些不安。 “大丫頭,你是怎么想的?” 楊翠蓮問了虞春一聲。 范尓棟是個好孩子不假,可是她寧肯把女兒嫁給劉福的大兒子劉大虎,那孩子為人忠厚老實,是個可靠的。 加之他們家二兒子劉二虎同自己家的虞賢玩得好,劉福兩口子素來做人厚道不至于苛待兒媳,這樣的人家在楊翠蓮眼中才是真正的好親家。 “女兒全聽爹娘安排?!?/br> 虞春答道。 她的話一說出口,虞大有和楊翠蓮的心便猛然一沉。 這話聽上去是沒表態,但卻間接表明了,虞春對嫁給范尓棟這件事并不反感。 要知道先前有旁人上門求親,虞春可是說“女兒還小,想再多陪爹娘幾年”的。 “唉……” 這可如何是好? 虞大有夫婦一時有些一籌莫展。 “爹娘,有人向大姐求親不是好事么?而且人家也沒說立刻就定下啊,是自己先過來給咱們相看了,咱們覺得滿意了人家才會找媒婆上門呢,這才大年初一,急什么呀?!?/br> 虞賢這話說的倒也沒錯,人家今日不過就是上門拜個年,也不是不給時間他們考慮,如何決定還在于他們自己。 再說了,這是求親,又不是尋仇。 擔心個什么勁呢。 眾人也不糾結這事了,簡單熱了昨天的年夜飯吃了,各自回屋歇下了。 “大姐?!?/br> 虞夏敲響了虞春的房門。 “二妹,你怎么來了?!?/br> 虞春開了門,瞧見虞夏愣了一下,又笑著請她進屋。 “大姐,我認出阿棟哥了?!?/br> 虞夏也沒拐彎抹角,開門見山說明了來意。 “先前我看見過你跟他在樹林后的池子邊……說話?!?/br> 開始虞夏想用“私會”這個詞,臨到嘴邊覺得有些不妥,這才換了個說法。 虞春聽她這么一說,也想起來了。 之前虞夏確實說過有次在外面聽到她跟一個少年說話了。 “對,我同他來往許久了?!?/br> 虞春干脆利索地承認了。 虞春嘆了口氣,解釋道: “咱們爹娘是什么樣的人你也知道,若是知道了這事,一定是擔憂大過驚喜的,他們只希望咱們安安穩穩的,不想橫生枝節?!?/br> 虞春的話虞夏十分認同,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初她學了本事也是瞞著家里的,就怕家人擔驚受怕。 哪怕是現在,她依然是有所隱瞞的。 “可是大姐,難道你自己不擔心嗎?阿棟哥他們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咱們誰也不知道啊?!?/br> 虞春笑著拉過了虞夏的手。 “我不知道,但是這又有什么關系呢,阿棟對我是真心實意的好這不就夠了嗎?” “他為人踏實肯干,打算開了春就開挖魚池養魚,也算有個正經營生,他腦子好使,料想也不會做得太差?!?/br> “而且那樣的人家,想來也不會讓我吃什么苦,到時候我的孩子也能認字,這不挺好的嗎?” 范家在果樹村生活了二十來年,祖孫三代都居于此地,平日里與人和善,倒不像是什么大jian大惡之徒。 也正是因為如此,虞春才對范家全然放心。 “不過我是真不知道他今日竟然不跟我商量就上門來了,本來說好了,先都瞞著家中,起碼等我十四五了再說的?!?/br> 虞春俏臉微紅,有些惱怒。 虞夏噗嗤一樂。 難怪先前虞春知道自己撞見她跟范尓棟說話的時候神情有些不對,她這是打算對著家人往死里瞞啊。 虞夏倒沒因為大姐的隱瞞覺得不高興,虞春說的理由她完全理解。 “大姐,你想得也太簡單了,我家大姐這么搶手,阿棟哥要不提前把你定下,怕是夜里都要睡不好覺了?!?/br> 虞春聞言舉起手就照著虞夏腦袋拍了一下。 “你這是怎么說話的呀,這么著急把我嫁出去?我可告訴你,沒門兒,就算這門親事定了,也起碼得再過四年才成親。這幾年啊,你還是老老實實被我管著吧?!?/br> 姐妹二人說了會兒話,虞夏便從虞春的屋子里出去了,關上屋門的那一瞬間,虞夏的臉色卻沉了下來。 別人瞧不出什么,但是她卻知道…… 這個范尓棟,有問題。 果樹村后山的山腳下,有一戶寬敞氣派的磚瓦砌成的人家,這戶人家祖孫三代居住,人丁興旺,卻不似想象中那般熱鬧。 “父親?!?/br> 仿佛一片死寂的宅子中,范尓棟站在一間屋子前,叩響了一間屋門。 “進來?!?/br> 里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嗓子干啞,說話時伴隨著一陣沙沙聲,仿佛說幾句話就要耗費很大的力氣。 范尓棟推門進去,里邊是一排排的書架,上面擺滿了書。 范尓棟視而不見,繞過書架來到了一張書案前。 書案后邊是一方軟塌,上面坐著個頭發花白的中年男子,男子兩腿盤膝而坐,兩手手心朝上放在膝蓋上,手指捏成了奇怪的手勢,竟像是在打坐一般。 這男子叫范長善,范尓棟的父親。 “上人家里去了?” 范長善眼睛依舊閉著,臉上似乎有一片黑氣纏繞,說這話的時候,許多黑氣爭先恐后往他嘴里鉆,他的聲音更加嘶啞了。 范尓棟卻對此事見慣不慣的模樣,只坐到了書案另一側的椅子上,恭恭敬敬回答父親的問題。 “去過了,大有叔跟嬸子應該是對我比較滿意的,但也許心里有些顧慮?!?/br> 范長善點了點頭。 “有顧慮是正常的,咱們家畢竟跟其他農戶不一樣?!?/br> “即便你二叔秧插得比村里任何一個人都好,即便你三叔一手木匠活在村里數一數二,即便你四叔幫畜生瞧病的本事鄉里人沒有不服氣的,即便你大姑一身接生的手藝誰也比不了?!?/br> “即便村里頭人人都跟咱們家打過交道,即便人人都夸耀咱們,但是在他們眼里,咱們跟他們始終是不一樣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