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四章 路過借宿
羅嘉聽到趙稠的話立刻暗道不好。 他自然知道圣上對此事有多重視,就是他自己,也想早日完成差事回京,結果趙稠竟然說要下大雪? “趙大人,您確定會下雪嗎?若真是大雪,那耽誤的可不就是幾天的行程了?!?/br> 羅嘉死死擰了擰眉,若是大雪,就容易封山,要等雪化,可就不知道得何年何月了。 趙稠見羅嘉愁眉不展的模樣笑著寬慰道: “羅大人不必擔憂,等到開春再回京,還能欣賞沿途江南好風光,豈不美哉?正巧今兒除夕,讓護衛們湊合在濟州過個年吧?!?/br> 羅嘉心知急也無用,只能聽憑趙稠安排。 而在一千五百里外的金壇縣,九霄上清宮依舊冷冷清清,沒有絲毫過年的模樣。 追霞峰云帆與云年初二人在屋中擺上了酒菜,這便算作團年飯了。 凌墟子自然是不會在意這樣的凡俗節日,依舊如往常一般清修,而云帆卻始終保留著這樣的習慣,這么多年都沒變過。 桌子上擺了四副碗筷,其中兩副擺在了上首的位置。 “師兄,師嫂,過年好?!?/br> 云帆給每個酒杯都倒滿酒,雙手端起自己的,站起身來,彎著腰對著上首的位置敬了杯酒。 云帆敬了酒,翻轉手腕,將酒灑到了地上。 云念初學著云帆的動作,也灑了杯酒到地上。 然后兩人才坐下,拿起筷子,靜靜用餐。 九霄上清宮的弟子講究清修,食不言、寢不語是最基本的。 “小師妹,過了年你就九歲了?!?/br> 顯然,今日的云帆沒有顧及一直以來奉行的用餐規矩。 云念初咽下一口飯,點了點頭。 “當初我上九霄上清宮的時候,也九歲?!?/br> 窗戶開著,窗外的月色很是皎潔。 云帆抬首望了望天,天邊懸掛著的那輪月亮散發著幽涼的清輝。 年年歲歲,月色依然人不再。 “我是山下的村民,那年村里鬧瘟疫,全村只有我活了下來。師尊將我帶上了山,那時候,師尊只有一個徒弟,就是你父親?!?/br> “九歲的孩子,天資再出眾修行也晚了。師尊將我收入門下,受到了許多人的反對。幾位師叔個個都對我不喜,認為我會拖累醫道雙絕的師尊,旁的同門亦是如此。唯有你父親,不嫌棄我渾身臟污,也不嫌棄我天資愚鈍,待我如親弟弟一般?!?/br> “我云帆修行至今二十余載,堪堪達到六品道主的境界,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仰賴于你父親的親身教導?!?/br> 云帆臉上露出緬懷之色,眼角有水光閃爍。 年僅三十六歲,被視作九霄上清宮年輕一代領軍人物的云帆,這時候看起來難過極了。 他沒有失聲痛哭,只是沉默地仰著頭望天,不讓淚水從眼中滑落。 云念初沉默著,沒有說話。 不是她不想說些什么,只是不知該說些什么。 這樣的情形每年除夕都會上演,只是今日的云帆,看起來情緒格外復雜。 淚水已干,云帆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看向云念初。 “你父親待我如兄如父,你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脈,我自當好好你照顧長大?!?/br> 云帆嘆息一聲,滿目悵然。 “九年了,你從一個連哭都不會哭的嬰兒變成玄門有名的天才玄師、百姓愛戴的小神仙,我很欣慰,我總算是……沒有辜負師兄師嫂?!?/br> 云念初聽到這兒皺了皺眉。 師兄這話是什么意思?怎么聽起來感覺像是送別? 誰要離開? 云帆卻仿佛沒有了談性,閉口不言,然后竟靠著桌子睡著了。 云念初等了很久沒等來云帆的下文,回首一看,師兄已經沉沉睡去。 云念初嘆息一聲,將云帆扶到床上,給他脫下鞋襪,蓋好被子,又將桌上的殘羹冷炙收拾了一番,才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在門闔上的一瞬間,躺在床上的云帆睜開了眼睛。 “這,大概是最后一個除夕了吧……” 果樹村的一間新蓋的磚瓦房中,氣氛卻極其熱鬧。 “爹,再往左邊點兒,歪了歪了!右邊得再往上點兒!” 虞夏跟家人站在院子里,看虞春指揮著虞大有貼對聯。 虞賢也拿著用面粉熬煮的漿糊鬧著要自己貼一對。 家里屋子不算少,虞大有夫婦二人見虞賢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也沒阻攔,任由他在一副對聯上抹了漿糊就往自己屋門上貼。 對聯是用特意去縣城裁的紅紙打底,上邊的字是虞夏親手寫的。 如今他們家也算是出端文識字的讀書人了,虞賢就別說了,一手字實在拿不出手,虞夏倒是意外地對書法有天份,寫春聯這活自然就落到了她頭上。 “二妹,大姐不識字,你來給我說說貼正門的這個對聯是什么意思?” 虞春瞧著自家紅紅火火一片心里十分開心,問了身邊的虞夏一句。 “這副對聯上聯是‘喜居寶地千年旺’,下聯‘福照家門萬事興’,橫批是‘吉星高照’,意思是啊,咱們家居住的地方是塊風水寶地,能保咱們家千年興旺,而下一句的意思呢,就是咱們家聚財納福,事事都能興盛發達,這橫批不用我多講吧?就是十分吉利的意思?!?/br> “那這可真是一對好春聯?!?/br> 虞春看著貼在門上的對聯,認真點評道。 虞夏也點了點頭,“的確是一對好春聯?!?/br> 其實虞夏能說出來的春聯遠不止這些,有類似“美酒千盅辭舊歲,梅花萬樹迎新春”、“桃紅柳綠千里秀,張燈結彩萬家歡”這般高雅些的,也有“神犬仰天迎旭日,雄雞昂首唱豐年”、“雞守太平歲,狗牽富裕年”這類樸實無華的,但她最喜歡的還是這一對。 因為這對春聯里有家。 這是她對新年最深切的愿望。 她希望家人平安喜樂,事事順意。 …… 同村不遠處的一戶人家,顯得有些冷清。 這家主人只有一個女人,家里的男人早就因病過世了。 別的時候倒沒什么,在這家家戶戶都吃團年飯的時候,她即便特意為自己做了飯菜,讓家中不至于冷鍋冷灶的,但依然顯得有些蕭索。 “唉,又是過年,平白老一歲不說,還只能聽別家的熱鬧。寡婦就不配迎新年嗎?” 徐寡婦吃了幾口菜便吃不下去,給自己倒上了一盅酒,仰頭一口喝下。 “還好有酒,總算是暖和了?!?/br> 叩叩。 忽然一陣叩門聲響起,徐寡婦摒住了呼吸,端著酒杯的手也頓住了。 叩叩。 聲音還在繼續。 這聲音是從院門外傳來的。 這時候還會有誰上門找自己? 徐寡婦心里有些嘀咕,并不起身,只朝著門外喊了聲,“誰呀?” 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貧道路過此處,想要借宿一宿,不知居士能否行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