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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此言,弄月心下稍安,卻也不由得生出了一種怪異的感覺來:歐陽明日簡直就像是他肚里的蛔蟲嘛,這天底下恐怕沒有誰還能像歐陽明日這樣了解他了吧……這種感覺并非排斥,反倒帶了一些欣喜,弄月從小到大都沒什么朋友,孤獨了這許多年,陡然憑空出現了一個知己來,他的心潮難免會有起伏和波動。 但以弄月的別扭,他又忍不住想要為難歐陽明日一番,于是他故意說:“我義母傾心于半天月,我不愿讓她傷心為難?!币贿吺歉星樯詈竦牧x母,一邊又是殺父仇人,弄月夾在其中,其實也頗為糾結,他便干脆把這個難題拋回給歐陽明日,想來歐陽明日既來找他合作,應該不會沒有考慮到這一層罷。 歐陽明日果然是成竹在胸,他悠然笑道:“在無憂宮主心里,你的分量可比半天月重得多了,半天月一直都是在利用她,她心知肚明,即使她從前確實對半天月有情,十幾年過去,這份情也早已淡了。親自撫養長大的好兒子當然比個遮頭遮臉的情人要重要得多了,只不過因為半天月勢力龐大,無憂宮主尚且不敢帶你脫離神月教的掌控而已?!?/br> 弄月暗覺有理,歐陽明日又說:“你若不放心,大可去問問她半天月究竟是不是你的仇人,我就在這里等著你?!?/br> 弄月公子正有此意,本來他是打算聽完歐陽明日的話之后再去求證的,但沒想到歐陽明日竟能如此的“體貼”,他便也不客氣地點了點頭,徑自去找無憂宮主了。 無憂宮主的回應是:“凌風,既然你已知道了真相,娘也不瞞著你了,半天月確實是你的大仇人,只是他的武功實在了得,就算你想報仇,也萬萬不能沖動,我們母子倆從長計議,總會找到辦法去對付他的?!?/br> 弄月公子心下大定,安撫道:“娘你放心,孩兒不會魯莽的,就算是為了娘,我也會好好保重自己的?!蹦缸觽z又溫情脈脈地敘了一番話,弄月這才折回院中找歐陽明日去了。 歐陽明日依舊一個人靜靜地坐在亭子里,亭外花蝶繚繞、尚有垂柳翩躚,歐陽明日鋪開棋盤,一手執黑一手執白,悠悠然地自娛自樂著。弄月公子遠遠地看著歐陽明日那清雋的側臉,心里驀地就是一動。 放輕了腳步緩緩走近,弄月也不出聲,只靜靜地站在歐陽明日身后,看著他在棋盤上縱橫捭闔,白玉一般的手指與黑白棋子相映生輝,看得弄月有些心猿意馬。直到棋局終了,歐陽明日回首一笑,說:“怎么樣,得到答復,你可安心了么?” 弄月這才回過神來,險些又被這“美人回眸一笑”給晃花了眼,他定了定神,微有些不自在地點了點頭,這才走到石桌邊,與歐陽明日相對而坐,緩緩地說:“如你所言,義母她非但不會阻止我找半天月報仇,反而還要相助于我?!闭f到這里,弄月心生暖意:義母是真心對他好的,那么……歐陽明日呢? 思及此處,弄月目光灼灼地看向歐陽明日,道:“我愿意相信你,與你聯手復仇,可是你還沒有告訴我,半天月和歐陽飛鷹與你又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歐陽明日也看著弄月,認真地說:“平心而論,他們與我并無仇怨。非但無仇無怨,歐陽飛鷹還是我的生身父親?!?/br> 弄月聞言大驚,一時間臉色驟變,道:“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擺在桌上的雙手已握成了拳,卻依舊無法停止顫抖,此時弄月的心已完全亂了:歐陽明日居然是歐陽飛鷹的兒子,這說明了什么?說明他們根本就不是什么知己好友……歐陽明日分明就是他弄月的仇人之子,那這些日子里歐陽明日又是抱了怎樣的心思來接近他?! 歐陽明日不慌不忙地伸出手去,掰開弄月掐進手心里的手指,與他雙手交握,誠懇地說道:“我確實是歐陽飛鷹的兒子,同時也是你的知己好友,無論前世今生,這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br> 弄月嘲諷地挑起了嘴角,微帶苦澀地說:“知己好友和生身父親孰輕孰重,這個可笑的問題……難道還需要我問出口么?” 歐陽明日反問道:“那么在你看來,是知己好友的性命重要呢,還是報殺父之仇更重要?” 弄月公子目光一凝,冷笑道:“原來你是來勸我放棄報仇的么?呵,你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有了死后重生的機緣,你早已占了先機,以你的智計,就算想取我的性命也并非難事!還有上官燕、皇甫仁和……那些人的智慧更是比你差之遠矣,你將我們統統殺了,免除歐陽飛鷹的后顧之憂,待他百年之后,你還能子承父業、做四方城的城主,豈不是更好?” 歐陽明日深深地看進弄月的雙眼之中,說:“我不會幫歐陽飛鷹,因為我舍不得你死?!?/br> 驀然一怔,弄月的心不由自主地疾跳了起來,他的臉上也有些微微發燙,但隨即他的心里“咯噔”一聲,復又一涼:糟糕,只這么短短一段時日的相處,歐陽明日對他的影響竟已這樣大了么? 思及此處,弄月心里既無措又苦悶,是以他便憤然地抽回了手,再猛地一揮,就把石臺上的茶壺茶杯棋盤棋子統統掃落在地,恨聲說道:“你要阻我報仇,除非殺了我!你若舍不得我死,我就殺你!”弄月知道他此時應該要立即動手將歐陽明日拿下才對,但他偏偏渾身僵硬、還一陣陣發冷,根本就無法出手……弄月無奈地閉了閉眼,難道他也對歐陽明日心生不舍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