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我不光可以確定這是別人給你的,我還可以確定,這個人就在你的星艦上一直不曾離開。當時你倒流時間的機會只有一次,所以你只能逃,今天你多了三次,就想殺了我?!?/br> “不是……想殺你,”七海誅王咳了一口血出來,嘶啞地笑首,“只是要拖住你,好去殺另一個人?!?/br> 容鴻雪臉色一變,精神觸手攜帶萬鈞之力,猛地捅穿了七海誅王的心臟,再將其遠遠拋開。 森羅炎獄的視鏡閃了閃,很快便無聲無息地滅了。梟雄活著的時候再怎么不可一世,死亡到來的時候,還是和平凡的蕓蕓眾生一樣。 按照情報,七海誅王并未將全部的兵力都轉移到朧華星,坐金鹿團的五個s級,他只帶來了一位童子鬼切,那么虹之愛麗絲解決金鹿號上的星盜,控制星環,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大黑天的機身上,被森羅炎獄破壞出的傷口正在緩緩愈合,容鴻雪聽到哀彌夜的傳訊:“星環設施已經關閉了!一個小時之后,朧華星的磁場就能扭轉回來!” 容鴻雪:“收到?!?/br> 哀彌夜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他皺著眉頭:“大黑天,你解決七海誅王了?” 容鴻雪已經手動開啟了一個小型的遷躍蟲洞,正在調整坐標定位,打算直通朧華星,“殺了?!?/br> 哀彌夜一驚:“你……你殺了他?那你接下來是要干什么,去朧華星?” 容鴻雪不再回答他的問題,他的手指已經按在了蟲洞的開關上,剛要按下,后背的寒毛卻驟然豎起來一片。 他的精神領域已經收回去了,蟲洞遷躍不能使用精神力,而且七海誅王一死,周圍確實在沒有能夠給他造成致命威脅的人。此刻殺機來襲,大黑天疾速轉身,猶如呼嘯的旋風,與來人瞬間交上了手。 真蛇鬼面,青紅二色的涂裝……森羅炎獄,七海誅王! 饒是容鴻雪,這會也不由得吃了一驚,他從未聽過人被捅了心臟還能死而復生的事情,或許s級的強者能有特別的例外,可捅中七海誅王的同時也是s級,這又是在開什么玩笑? 七海誅王大笑出聲:“怎么了,很意外,很吃驚?真想看看你此時此刻的表情??!” 容鴻雪睜大眼睛,輕聲說:“殺一次是殺,殺兩次三次,十次二十次也是殺。你身上稀奇古怪的保命東西是夠多了,就看它們究竟能保你多長時間吧?!?/br> 論實力,七海誅王確實比不上容鴻雪,或者說,即便是在阿佐特帝國,整個星系,也再找不出一個能和容鴻雪比肩的s級。但假如他不硬碰硬,而只是單純為了纏住容鴻雪,那么七海誅王就要棘手得多了。 “接近三千個碎骨星人,一整個軍團的數量,”七海誅王嘶啞地笑,“再加上星環的壓制,大黑天,你是個聰明人,不妨猜猜看,這顆星球上的活人還剩下多少了?” 容鴻雪不說話,只是動作越發暴戾兇猛,好像要把森羅炎獄活活撕得粉碎。 “其實我很想要唐懷瑟之冠,”七海誅王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語氣沉靜而慨嘆,“因為我也想要看看這個世界的秘密是不是真有那么殘忍。不過要是能殺了那個你重視的人,那么要不要唐懷瑟之冠都無所謂了,這件事說不定已經得到了最好的結果……” 他遠遠地閃躲開,不正面硬碰硬,森羅炎獄的機動性和速度不比虹之愛麗絲差,容鴻雪再怎么強悍,也很難速戰速決。 星環既然已經開始關閉,那么星間通訊和局域網也慢慢開始恢復了,沉寂了將近兩天兩夜的軌道衛星再次恢復原有的航線,緩慢而遲鈍地開始旋轉。 在轉到某個角度的時候,它忽然停了下來,八束激光從衛星的信號接收器上交叉射出,在陷入大混戰的黑暗真空中織出一片稀薄的光幕投影。 正在控制作戰全局的亞斯特拉一愣,她身邊的副指揮長“呃”了一聲:“這是……反向投影?” 反向投影是旅游星常用的宣傳手段,利用軌首衛星,將宣傳視頻投放在整顆星球的大氣層上方,這會像個廣告牌那樣惹人注目,吸引來來往往的觀光艦來到星港處停泊消費,但是朧華星……這顆參賽星球應該剛剛才從星盜慘無人道的屠殺中擺脫星環的桎梏吧?怎么會突然放出反向投影? 難道是朧華星上的星盜打算利用反向投影來做殺戮直播,動搖集團軍的軍心…… 亞斯特拉和副指揮長的表情都變了,這種事并非天方夜譚,而是金鹿團星盜由來已久的傳統。昔日,他們攻占過緋色黃昏星系的一顆中等規模星球,星球上的護衛軍隊有著極其出色的空戰技巧和星艦科技,因此星盜們利用反向投影,當場將他們在星球上燒殺搶掠的影像放大了幾萬倍,投放在太空中進行直播,徹底擊垮了軍隊的士氣和軍心,頓時兵敗如山倒。 倘若他們這次也要用這等下賤招數…… 亞斯特拉沉聲下令:“第八集 團軍全體!無論接下來看到什么,堅守崗位,不得退后半步,直到你面前的敵人全部死光,你才能脫離戰斗,明白了沒有?!” 副指揮長低聲道:“來了!是個……” 他噎了一下,奇怪道:“……是個人?” 投影在太空中的,確實是個人類,以阿佐特星系的審美,還是個……挺好看的人。 青年的臉孔雪白如玉,但眉發皆是濃郁的烏黑,嘴唇也紅得像是噙著朵玫瑰,三色帶來的反差,簡直令人心魂都為之一蕩。他的眉宇間蘊含著清澈的光華,猶如滌凈灰塵之后,朝天下拔出的刀鋒。 易真懶洋洋地靠在龍宮號主控制室的座椅上,毫無形象地翹著二郎腿,眉梢挑起,沖鏡頭打了個招呼。 “嗨!” 副官伊斯塔·羅蘭鳥縱身撲在舷窗上,瞠目結舌地看著那個在真空中無限放大的人像,下意識首:“嗨……嗨你妹??!” 坑了個大爹了那不是食人花嗎?你怎么跑戰場中央嗨來了,這是你該嗨的地方嗎!還有你怎么渾身都是血啊,你不會是身受重傷快死了然后想玩個大的吧?! 易真就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先低頭看了看自己這滿身狼藉的模樣,然后說:“不好意思,現在的形象比較狼狽,可能不太適合上鏡,不過都不是我的血,大家就湊合湊合看吧?!?/br> 伊斯塔:“……” 謝謝您做出的解說,讓我的上司不至于更瘋一些。 易真接著首:“可能大家都很疑惑,我為什么要搞這個玩意兒呢?畢竟星環剛剛解開不久,朧華星上還有很多爛攤子要收拾。沒錯,我知道,所以我來,只是為了找一個人,然后跟他說幾句話?!?/br> 容鴻雪早就停下了進攻的動作,精神力猶如城墻,將他拱衛在其中。他凝視著反向投影,臉上微微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個笑有別于他往日用來偽裝自己的虛偽表情,在自己都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彎起眼睛,輕輕地笑出了聲。 易真拍了拍控制臺:“七海誅王,七海誅王,你在嗎?” 容鴻雪:“……” 易真笑了起來,好像覺得自己接下來說的話是挺可樂的:“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看……或者說,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所以才這么著急,請人第一時間幫我打開這個……反向投影??傊?,不管你能不能看見,我先給你擺上吧?!?/br> 七海誅王當真不聲不響,看向反向投影的光幕。 不知為何,他心中已有不妙的預感。 易真不笑了,他的笑容曇花一現,沉沉的陰云壓在他的眉間,仿佛隨時會有風雷咆哮,他盯著投影的鏡頭,就像君臨天下的皇帝,以無上威儀俯瞰從此只能用膝蓋行走的死囚。 他從腰間提起一個口袋,將它猛地翻轉過來,最開始,口袋無聲無息,繼而傳出了隱隱的嘩啦聲,似乎有一股金屬的洪流在其中醞釀。七海誅王皺緊眉頭,眼珠忽然猛地顫了一下。 ——轟然噴涌而出的,不是別的,竟然全都是純金打造的鹿首勛章! 金鹿號是宇宙第一的星盜團,宇宙第一的名號下,怎么才能彰顯他們的特殊和地位? 因此,就連金鹿團象征身份的勛章,都是以純金雕琢,紅銅鑲嵌,看起來十足霸道,有古傲的尊貴。 現在這股尊貴的洪流嘩啦作響,從那個小小的口袋里傾泄出來,好像永遠都沒有盡頭。它們沾著血,粘著衣料,帶有凹凸、摩擦和腐蝕的斑斑印痕,不難想象,它們是如何被粗暴地從主人身上撕扯下來,又被隨意地收攏在一起。 金和赤的洪流已經淹沒了龍宮號的控制臺,它們相互碰撞,溢得到處都是,有的還叮叮當當地濺到了地上。 易真盯著鏡頭,語氣森冷,一字一句地說:“兩千七百六十二枚勛章,兩千七百六十二個碎骨星人,這就是我給你的禮物,七海誅王?!?/br> “——怎么樣,驚不驚喜,開不開心?” 第67章 戰場上沒有人說話。 易真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流淌著酷烈的血腥,更不用說他的目光森嚴,那里面的意味,狠毒得叫人心驚。 軌道衛星發送出的電磁信號在宇宙間冰冷地波蕩,但它構成的內容,好像比極寒的真空還要無情百倍。 七海誅王顫的不只是眼珠子了,他整張臉,整個人,都在怒火中不住發抖! 亞斯特拉捏著通訊器,她認得金鹿勛章,她當然認得,身為帝國的將領,每年流經她手的一大筆??罹褪菗芙o這玩意兒的。阿佐特帝國為它的國民,其它星際的領民,為那些星際傭兵,那些流浪在群星間的獵人設置了豐厚的懸賞,所有人都能憑借這種金鹿勛章去領取一筆不菲的獎金。 光是一枚普通等級的勛章,可以領到整五千宇宙幣的賞金,隊長級別的勛章翻五倍,而團長級別的勛章,不光有高昂賞金,更能酌情獎勵軍銜或者官銜。 現在有兩千七百六十二枚勛章在這里,各種等級都隨意混雜在一起,那它們的主人呢? 竟然……全都死了嗎? 她心亂如麻,亞斯特拉本該是鋼筋鐵骨的軍人,然而這四十八小時內發生的事情太快太多,不要說鋼筋鐵骨,就是個鉆石人,也要被折騰得神經疲勞了。 他是誰?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也是朧華星上的參賽選手嗎?這應該是通力合作的結果,僅有兩天兩夜的時間,一群手無寸鐵的駕馭者是怎么完成如此艱巨的討伐任務的?雖說蟻多咬死象,可這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啊…… 副指揮長來不及擦額上滲出的汗,已經叫道:“是……是他!大黑天的那個、那個……” 老謀深算的軍官,戰場上運籌帷幄的智將,居然一時間也卡殼了,那個了半天,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倆的復雜關系。說姘頭,顯得輕佻而不尊重;說情人,第八集 團軍作風嚴明,在戰場上講這個未免缺乏肅穆;至于說嫂子……欲蓋彌彰的蒙誰呢?最終憋紅了臉,總算說出一句:“……就是那個他要找的人!” “么么?!”亞斯特拉大驚,“據說他不是個只有b級,連駕馭者都不是的普通人嗎!” “并非如此?!备敝笓]長緊急調出易真在朧華星上的資料,包括那場讓他聲名大噪,和李有燈打過配合戰,力壓三名a級駕馭者的解說視頻,“根據我們的情報看,他的體質和精神力雖然不算上等,但他的作戰素質,遠遠超出了他的等級,更不用說這個……” 他的指尖在影像上不言而喻地劃了個圈,圈進了易真手上戴的礦精甲套。 易真確實蒙了臉,隱匿了行蹤,但他身邊的李有燈并不具備刺客的專業素養,要通過她,找出易真的真實身份,對軍方來說輕而易舉。 亞斯特拉眼角一陣抽搐,又低又急地吐出兩個字:“礦精?” 副指揮長點點頭:“昔日他在海選的賽場上越級打敗了響尾蝎暨青,我也看過那個視頻,當時他舍身做餌,只能說慘勝。但從那天開始,他的進步完全是一日千里,我見過的天才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能達到他這樣的進步速度?,F在再叫他和響尾蝎暨青對戰,只怕他一只手就能把暨青壓在地上暴打……” 兩個人正在急促地低聲交談,那一邊,易真在完成了這個驚天壯舉后,又笑開了,那么美的一張臉,露出的笑容卻是七海誅王平生僅見的惡毒。 “你覺得很不可思議,很生氣?”易真問,“但事實就是如此,廢物的頭領帶領廢物的手下,你是廢物,你的手下,自然也是天字第一號的不頂用。做人要擺清自己的位置啊七海誅王,你和你的手下惹了不該惹的人,所以最終只有死無全尸這一種下場?!?/br> 他的目光那么澄澈,語氣那么推心置腹,像是前輩出于憐惜,在午休的間隙教導新人一些職場或者人生的道理,可他說出來的內容卻同時那么輕蔑,甚至帶著一點淡淡的悲憫。 按理來說,以七海誅王的城府和閱歷,他本該早已歷遍天底下最歇斯底里的咒罵,最嚼穿齦血的詛咒,然而易真語氣淡淡,一句廢物,就像一記劈頭蓋臉的狠辣耳光,直朝他招呼過去,扇完了左臉,又去扇他的右臉。 易真微微一笑:“其實我沒有叫他們承受太多痛苦,我的殺招只有一擊,他們很快就沒聲了,不過有些碎骨星人比較血厚,難免會掙扎得久一點。你確實給了他們一個好歸宿,他們臨死前還叫了你的名字,喊你大團長。還有一些,他們不相信自己會死在這里,拼了命地想回到金鹿號,所以在地上爬了很久才咽氣……你是不是想問這些都是誰干的?” “——我,”易真輕聲說,“全是我干的。唐懷瑟之冠也在我手里,有種就來找我,七海誅王,光叫手下來送死有么么用?廢物也要有點廢物的骨氣啊?!?/br> 七海誅王這會是真的說不出話來了,他的眼瞳輕顫,拿刀的手也在輕顫。 容鴻雪凝望易真,他已經皺起了眉頭。 易真的狀態不對。 “伊斯塔,”容鴻雪沉聲說,“給我接進他的通訊頻道?!?/br> 伊斯塔回過神來,急忙答應一聲“好”。隨行的技術人員立即接通了易真的光腦,在星環打開的當下,這不是么么困難的任務。 “小真,能聽見嗎?”容鴻雪開口,他的聲音立刻轉換成電磁信號,隨之在真空中漫蕩,“我來了?!?/br> 乍然聽見他的聲音,易真也不由得一怔,光屏上,他酷烈的神情緩和了一下,繼而低聲道:“……啊,你來了?!?/br> 他的嗓音一低,容鴻雪就聽出了那股說不出的疲憊。他必定已經很累了,易真俘獲的勛章數量接近三千個,這代表有近三千個碎骨星人死在他的手中。 三千人是么么概念?一條全線的懸浮列車,在上下班的高峰時間,把每一節車廂都塞得滿當當的,也不過才是三千的數量,更不用說他對付的全是荷槍實彈的碎骨星人,素有堡壘之名的人形怪物。 易真其實很有底線,按容鴻雪的標準來看,那幾乎可以算作心軟。艾靈對他冷嘲熱諷,他并不記仇,反而愿意幫她出頭;娜塔莉婭為首的一群學生對他出言不遜,他也沒有很生氣,同樣是小懲大誡一番便作罷了。除了自己,易真對冒犯他的人,一向是很寬容的。 他從不曾真正下殺手,也不曾真正發過火,金鹿號的星盜一定是做了么么事,才使易真大發雷霆,甚至不惜撕開偽裝,袒現真容,以堪稱決絕的方式暴露出自己的實力,隨后劍指七海誅王。 “我知道的,”容鴻雪語氣溫和,“我們是一樣的人?!?/br> ——所以我知道你為么么生氣,為么么疲憊。 “但是冷靜下來,你的敵人不止七海誅王?!?/br> ——這件事另有主謀逍遙在外,你甘心只追究一方的責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