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易真:“……” 易真:“忽冷忽熱的,你神經病???吔屎啦你!” 這回他先下手為強,搶著掛斷了這通電話。 易真忿忿地在被窩里翻了個面,心中因為猜測而生出的忐忑早飛到了九霄云外。 他媽的,小畜生,到底不罵不行! 第二天清晨,他發動東?;裨E,避開傭人,又甩掉了監視他的眼線,前往約定的地點去見舍心。 舍心的所在之地,是中央星一處被稱為集合工坊的機械師聚會場所。這樣的工坊在星球上一共有數百個,因此只以編號命名。 沿路機械加工的吆喝聲,切割聲,敲打聲和ai冰冷的啟動聲綿延不絕,時不時還會迸發出幾聲武器試射的轟鳴??諝庵袕浡还蓹C油和金屬混合在一起的氣味,易真跟著舍心繞過一條又一條小道,來到他的工坊內部。 桌子上,二十枚勢能彈簧整整齊齊地列在無塵盒內,加工器具一應俱全,易真驚喜之余,連連道謝。 “不用謝我,”舍心感慨萬分,“你愿意救我,說明你拿我當朋友,可能這就是俗話說的……君子之交,濃如嶗山白花蛇草水吧,哈哈?!?/br> 易真也十分感動:“世上沒有這樣弱智的俗話說,你清醒一點?!?/br> 他望著面前的彈簧和工具,內心默默給舍心記了個賬,雖然朋友是三千六百歲的未成年大富翁,可他卻不能平白占人家的便宜。 其實對于昨晚太阿透露出來的東西,易真不是不心慌,但平靜下來之后,他又想通了,不管前路如何兇險萬分,走好眼下的每一步,才是最重要的。 舍心說:“不過,這里說是機械師的加工廠,但你要的那些風箱、火爐、鐵砧之類,還是挺難找的……” “好在有不少機械師都保持了手工打制的習慣,”他拉開一道簾子,“其中一位老師,愿意把他的工坊租借給你,條件是……他想看看你的作品?!?/br> 易真深吸一口氣:“只要他愿意保密,我可以給他看一眼?!?/br> 舍心笑道:“你也是在為英雄爭霸賽做準備吧?那加油啦?!?/br> 易真朝他一笑,開啟工坊的免打擾模式,拈起一枚彈簧,攤開圖紙。 起初的機關術,源自萬年前的古老傳說。在那個晦暗玄奧,人神不分的時代,部族間的統治者互相爭奪君臨天下的王位。蚩尤呼喚大霧,黃帝則制作木人cao持的指南車,無論怎樣前進、后退、轉彎,木人的手始終直指南方。 這便是最早的假設與幻想,古人將當時科技所不能及的造物賦予神話中的人物,以此期望那神異的光輝能夠穿越蒙昧的歲月,照亮萬年之后的長路。 其后的春秋戰國,魯班削竹木為鵲,據說可以在天空高飛三日不墜;墨子用三年的時間做出一只木鳶,同樣飛之三日不集;《列子·湯問》中記載的工匠,擅做能歌善舞的偶人來取悅帝王,五臟六腑無不齊全,已經到了“人之巧,可與造化者同功”的境界。 易真戴好護目鏡,點燃爐火,位于火爐下方的鼓風機狂聲大噪,吹得烈火熊熊沸騰,縱使易真有東?;裨E護身,還是燒出了一身一頭的熱汗。 他將腳下的半成型的鐵錠扔進火焰,控制著鼓風機的速率,等待漆黑的錠塊燒成通透的金紅。 經過長時間的準備,他的第一件暗器,終于要來了。 第21章 星火紛揚迸濺,猶如湯湯大雪,只是這雪是燦爛的金與紅,且帶著灼燒肌膚的熱度。 易真手持鐵夾,將很快被燒透的厚重鐵錠夾出來,再掄起鐵錘敲打,鍛出鐵錠內的雜質。 這一步是機械加工前期最重要的流程,無論是堅持手工打制的機械師,還是習慣于全自動流水線的機械師,都會用畢生來研習原料金屬的含量配比,通過成千上萬次的嘗試,摸索出自己的獨家配方。 然而易真并不屬于這個行列,他所擁有的天賦令他能夠做到人類連想都難以想象的事情。只要他一個念頭,就可以提煉出一切在理論上絕對純凈的金屬元素,不要說當代,只怕歷代名動天下的機甲制造師知道這個消息以后,都得踹開棺材板蹦起來。 不過,他卻不能用概念抽取的辦法制作暗器。純粹的金屬元素孤高如任何手持權杖的皇帝,彼此保持著王不見王的狀態,隔絕雜質的真空帶圍繞在它們的周身,妄圖入侵這個領域的外來者都會得到嚴酷的懲罰。伸進去是手指,那就凍結骨骼和肌膚,想要用掌心抓握,那就廢掉這只手的神經和血rou。 他只有鍛造,純手動的鍛造,方能制作出毒刃的胚胎。 汗水凝結在他的肌膚上,然后滴滴滾落,匯聚成細小溪流,繼而蒸發。東?;裨E使他的皮膚堅硬如玉,但不是真的把他變成玉,整個室內的高熱依然逼迫著他的體溫。 易真的肌rou如流水般轉動,熊熊火光之下,他的體態削瘦而勻稱,有種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魅力,加之皮膚明凈,眉目秀麗,就像一尊正在……正在打鐵的玉像。 鐵錘叮叮當當,一連敲擊了上百次,被火燒得微軟的鐵錠逐漸癟下去。每敲一下,他的精神觸須便需要見縫插針,猶如蜻蜓點水那樣撇去被敲出來的顆粒狀鐵渣。 第一輪差不多了,易真重新吹起鼓風機,將扁平的鐵錠扔進火爐,這一次的溫度需要比上一次略高。 火苗帶著白光,席卷爐膛內的一切東西,他抓緊添加燃料,產自戰爭天馬星系的蓄火煤熱力強盛,燃燒時間漫長,易真毫不吝嗇,大把拋入。 鐵錠金水橫溢,發出滋啦的尖嘯,易真倉促地一掃砧子,再度夾出紅透的鐵錠,放在上面。 第二輪敲擊需要更大的力量,更快的速度,更多的擊打次數,易真嘴唇緊抿,汗水從他的睫毛上凝聚成滴,打在護目鏡的邊緣,暈開一線水痕,又慢慢地滲下去了。 待到第二輪冶煉過后,鐵錠變得更加薄長堅韌,易真再次用鐵夾鉗住,送進燃燒的烈火中央。 鼓風機轟鳴不斷,第三輪煅燒,火焰幾乎見不到紅色,濃金摻雜著白,自下而上地使鐵塊撲扇起來,在燦爛奪目的濃光中翻滾。易真瞅準時機,將遠遠待命的機器人助手喚到跟前來。 機器人助手提著專門用來淬火的純凈冰水,身下轉輪飛旋,從遠處快速地挨近易真,易真單手拽出脖子上的吊墜,精神觸須打進去,分割出一小塊藍黑色的概念體,扔進冰水中。 “快快快!”鼓風機噪聲太大,易真不得不扯著嗓子喊,“加冰,不要變溫了!” 機器助手骨碌碌跑遠,易真再次取出薄長鐵錠,放在砧上鍛打。 第三次去除雜質,他沒有急著掄錘,而是腳下踩著機關,讓鐵砧上方的懸槽緩緩傾斜,使同樣金紅熾熱的鋼水在鐵錠上澆了厚厚一層。 摻進其它金屬,會使最終成品的成分更加穩定,也更加堅固耐用。 這時易真才揮動鐵錘,以狂風暴雨的速率敲擊著面前的鐵砧。他的手臂已經有點打抖,后背發力的肌群也開始泛酸,但是他不能在這時停下,稍一中斷,迄今為止的努力可就白費了。 第四輪、第五輪,乃至第六輪的鍛造,鐵錠越來越薄,越來越寬長澈亮,逐漸從原來的三指厚,被易真打到了紙板厚。 第七輪,一上午過去,易真慢慢控制溫度,降低火候。他已經掄錘三千六百下,打了整整四個小時。 最后一輪,八煉八收,他的嘴唇發白,發尾在熱浪中蜷曲焦淬,只來得及喝幾口水,全靠一股真氣硬撐。 原本方方正正的厚實錠塊,此刻已經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樣了。不規則的大面積鐵片邊緣鋒利,貼在砧上,散發出紅亮的熱光。 易真啞著嗓子喊:“水!” 機器助手急忙奔過來,手里舉著冰桶,概念體早已融在其中,將一桶水都染的幽藍詭譎。 易真單手持鐵夾,風馳電掣地往暗藍色的冰水中一浸,鐵片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大量藍霧轟然蒸騰,遮蔽了易真的視線。 這還不算定型,易真夾起鐵片,繼續擊打數十下,再放進桶中,如此再往復八次,那一汪藍水已經臟污得看不出顏色,易真才親自把桶提到一邊,旋即換了一桶干凈的水,聚精會神地沖洗手中的灼熱鐵片。 鐵渣和爐灰順著鐵片縷縷往下流淌,終于沖刷出了它本來的顏色——明澈勻凈,黯藍如仲夏的深夜,泛著幽幽陰暗的波光,令人無端后背生涼,脊骨發寒。 易真終于放下心來,他停了鼓風機,熄滅爐火,這才緩緩坐下,疲憊地出一口氣。 [恭喜你,玩家,]太阿開口,之前它一直沒有打擾易真,就是因為冶煉是件需要全神貫注的工作,不能被任何外物分神,[你鍛出了非常出色的胚片。] 易真露出笑容:“謝謝你幫我屏蔽通訊,能清清靜靜地干活,感覺還真不錯?!?/br> [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這塊不規則的合金片,就是血蒺藜的雛形了。他要在上面裁剪出十三片纖巧毒刃,好在第一次打制還算成功,鐵片的面積很大,想來能做不少顆血蒺藜。 易真休息了一會,眼下室內全部是寒潭蝮蛇的毒氣,他也不打算吃飯了,先叫了袋葡萄糖口服液喝著。易真叼著吸管,甘甜濃厚的液體咽進肚子,總算恢復了一點力氣。 他先看了看圖紙的尺寸,按照設計圖的指示,計算好面積,cao縱著激光切割臺,從合金片上挨個切過去。 剛才打鐵有多慢,這會切的有多快,易真走個神的功夫,十三片蓮瓣形狀的鋼鐵刃已經落在了桌子上。 打磨、開鋒、鉆孔、卯接,過去的一個多月,易真不知道私下練手了多少遍,此刻駕輕就熟,行云流水般做得飛快。 最后一個步驟,他用鑷子拈起三枚勢能彈簧,用小型液壓機壓瓷實之后,交錯安置在連接毒刃的機括下面,再輕輕旋緊袖珍螺絲。 ——一枚指肚大小,形如荷苞,精巧致命的幽藍色血蒺藜,終于出現在他的眼前,與《毒經》上所繪的分毫不差。 【專屬支線任務3:血蒺藜已完成 任務獎勵:輕功身法x1,芥子豹囊x1,天狼弓制作圖紙x1】 【是否學習輕功身法:《摩羅幻身》? 是/否】 易真一下來了精神:“是!” 耳邊傳來了久違的“?!甭?,半空中浮動一本金色的小冊子,易真贊嘆:“哇,金色傳說!” 他來不及翻看,舍心聽見工坊內鼓風機的聲音停了,于是在光腦上敲他:“易真,你用完了嗎?” 易真合上書,想了想:“再等一會!” 他解開了整塊胚胎片,把半成品的毒刃和殘料統統丁零當啷地掃進新到手的芥子豹囊,接著打開工坊內部的清潔系統。 至于那一桶毒水,雖然精華部分已經被合金片吸收殆盡,可余下的雜質也不是一般人能夠處理的。易真抽掉了其中所剩無幾的毒素,就把它潑進了余溫尚存的煤渣爐灰里,又讓機器助手把桶扔掉。 “好了!”他擦了擦臉上的汗,輸入臨時密碼,走出工坊的大門。 舍心和一位面生的大爺正站在不遠處討論什么,見到他出來,舍心抬起手:“就是他了,您看看?!?/br> 易真猜測,這應該就是那位將私人工坊租給自己的機械師了。 大爺渾身臟兮兮的,手套沾滿機油,穿在身上的工服也看不出顏色,唯有頭戴的黃銅色復式護目鏡使他避免了走在大街上被人當成乞丐的命運。他走過來,打量著易真,嘴唇動了兩下,卻沒說什么話。 在他眼里,這個年輕人委實奇怪的很,看著細皮嫩rou、秀秀氣氣的,走的倒是老舊的不能再老舊的復古流派,工坊里高精尖的儀器基本沒怎么動過。聽著那拉風箱打鐵的架勢,也不像外行,可是這細細的胳膊腿,真能一口氣撐住這么長時間的體力活嗎? 他扯下手套,露出一只滿是老繭的,工匠人的手,懷疑地拍了拍易真的大臂,忽然牙疼般地嘶了聲。 這家伙看著沒什么肌rou,怎么拍上去彈也不彈啊,就跟個石頭人似的! 易真詫異地看著大爺在他身上拍拍打打……倒像是去4s店買車的。 “呃,您……” “五十嵐一郎!”大爺粗聲粗氣地說,“小子,剛剛做了什么好東西,這么大的陣仗,拿出來給我看看?” “五十嵐……一郎?”易真更詫異了,“請問五十嵐山是您的……” 容鴻雪的私人藏品,那臺曾經被他借出去裝逼的格拉墨,就是出自五十嵐山之手。眼前這個大爺居然和那位三百年前的巨匠擁有同一個姓氏,真是無巧不成書。 五十嵐一郎停下手里的動作,瞥了他一眼,從鼻子里哼出嗤笑聲:“真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能記得家里那個不成器的祖上?!?/br> “不成器是從何說起?”易真問,“我有幸……見過一次當年的六御座之一,非常出色的作品,即便放在三百年后的今天也毫不過時啊?!?/br> 舍心抬起手,做了個看上去就像慢動作回放一樣毫無卵用的勸阻姿勢:“啊……” 五十嵐一郎臉孔抽搐,忽然跳起來破口大罵道:“為了一己私欲和人打賭,無端輸掉了十年作為機械師的大好時光,又因為改不掉大手大腳花錢的習慣,跑去制作玩物討好有錢人,這樣的家伙也能算大師嗎?五十嵐家的臉都被他丟盡了!他的子孫后人,為此蒙羞了整整三百年,三百年!” 舍心默默放下了手,易真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得干干笑道:“哈哈,大爺你這性格……還挺昭和的,哈哈?!?/br> “五十嵐家的老頭子又在發瘋了!”路過的機械師嘲諷道。 “還能有什么辦法呢,已經沒落成這個樣子了……祖上留下來的錢也折騰光了吧?” “六御座可是賣了好價錢呢,”幸災樂禍的笑聲,“連皇室都收藏著,怎么會沒落?” “還在癡心妄想……不如乖乖把女兒嫁出去算了,好歹還能保住一點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