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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到了那扇門前,沈平格松開他的手,輕輕朝前推他,連燕才反應過來是他生了病。 “你去那個房間里,聽醫生的話?!?/br> 病人的身份突然按在他的頭頂,連燕對此本能地不安起來,搖了搖頭,比劃說:我沒有生病,我不去。 “十分鐘就好,你聽話,”沈平格揉了揉他的頭發,“等你出來,給你一個驚喜,好不好?” 連燕比劃手語說:那你會在外面等著嗎? “會,”沈平格頓了頓,溫聲說,“我不會離開?!?/br> 門在沒打開之前總是會給人無限的想象空間,連燕幻想里面或許會是片沙漠,或者藏匿著妖魔鬼怪。但里面只是坐著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旁邊放著一臺電腦。他坐在醫生的面前,戴上沉重的儀器,那個儀器像是八爪魚,張牙舞爪的,貼著耳朵涼涼的,還在滴滴的響,如同科幻小說里的那樣。 儀器發出冰冷的聲音:“請用’綠’組三個詞匯?!?/br> 像是小學時簡單的造詞,連燕由“綠”想到了潮濕的青苔,那種埋在河泥里的石頭上生長的苔,還有從草叢里鉆出的青蛇,吐著鮮紅的信子,不知道會不會主動攻擊人類,用它淌著毒液的尖牙。 醫生的鏡片折射出電腦屏幕的光線,是綠色的線條,奇異地隨著他的思緒在波動。 連燕仍不覺得自己生病了,但他還是忍耐下想要離開的沖動,聽著儀器毫無感情的問題,儀器也想要了解他嗎?可儀器并沒有問他最近是不是快樂,也沒有問他是不是想哭。 佩戴完冰涼的儀器,一切卻還沒有結束,他又去狹小的房間里做題,做眼動測試,去做大腦CT圖,做常規心電圖,做各種繁復冗雜的測試,連燕甚至想他是得了什么絕癥嗎?診斷結果出來的間隙,他去碰沈平格的胳膊,猶豫著比劃:是很嚴重的病嗎? “不是,”沈平格回答得很快,“是很快就能治好的病?!?/br> 連燕比劃:如果很嚴重,別花很多錢給我治療了。 沈平格沉默許久,說:“為什么?” 那種感覺無法形容,像是高燒,但沒有額頭guntang的溫度,只是舌尖發麻,對一切都缺乏感覺,好像失去了和外界交互的能力。連燕對此無法回答,只是低下頭,晃著腳。 大概晚上十點半,診斷結果出來了,連燕很想聽,但沈平格給他戴上了無線耳機,音樂聲淹沒了他。沈平格似乎總是如此,以前他和楊志打架的時候,他也是給他戴上了耳機,不讓他聽聲音?,F在更過分,不讓他聽自己的病。 他撐著下巴,點了兩下右耳機,切歌的片刻安靜里,他聽到醫生說:“中度抑郁和輕度雙相情感障礙?!?/br> 耳機摘下來,藏在手心里,連燕靜靜地看著他們。 “按照你說的話,他壓力過大的時間持續了接近一年,加上他本身心理承受能力不高,所以才會有之前的自殺行為?!贬t生翻了翻文件夾里的檢測單,“我們建議是住院治療?!?/br> “可以選擇回家治療嗎?”沈平格問。 “可以,這個我們不做干涉,但是他現在對情緒的感知會很薄弱,對外界的反應會比以往要遲鈍,也無法積極回應情感,或許會伴有后續自殺行為。確定要回家治療?” “在醫院的話,這里的病人太多,他怕生,可能會很害怕,”沈平格垂眼,說得很慢,在斟酌每個字,“而且……我想陪著他?!?/br> “那也可以,”醫生坐直了身子,雙手扣住,“但有件事你需要知道,服用治療抑郁癥的初期藥物里有舍曲林,舍曲林可能會讓患者產生強烈的自殺欲望,在這段時間里,他身邊不能離開人?!?/br> 連燕重新戴上了耳機,音樂又自動開始播放,這次放的是女人的念白,纏綿又柔和地念著粵語,他在說話的聲音里仍能聽見沈平格的話語。 “他也有可能采取各種手段措施去自殺,也就是說他說的話都不能信,”醫生有些無奈地笑笑,“你知道,要是一個人執意想去尋死,他什么話都能說得出來。大概持續兩周的時間。這樣也要回家治療嗎?” 連燕討厭起這個醫生來,覺得他在污蔑自己是個撒謊精??v然他不高尚,卻也沒有對沈平格撒過謊,可他口不能言,只能冷淡地掃了一眼醫生,繼續聽他的歌。 “嗯。畢竟我還在暑假,有的是時間?!鄙蚱礁裼制^看向連燕,言語自以為被耳機里的音樂遮蔽,連燕卻在寂靜里清晰聽到他的話語,沈平格說。 “我不會再丟下他了?!?/br> · 凌晨十二點鐘,溫度二十度,街道櫥窗熄了燈,明黃色的燈光和黯淡的梧桐綠葉糅合在一起,沈平格一路都是沉默的,只是車速一如既往得慢,連燕靠著車窗玻璃睡著了,車停下的時候才醒過來。 “到了,”沈平格傾身過來解開安全帶,笑著看他,“要去看看我們的家嗎?” 我們的家。 這是沈平格給他的驚喜。 這個詞匯對于連燕來說是完全新奇的,他甚至不知道沈平格在北京有房子,或者是沈逸明遺留下來的房產。沈平格依舊牽著他的手,按下了十四樓的電梯按鈕。 “買的是十四樓的房子,因為采光很好,有落地窗,還有一個很大的陽臺,里面養了植物,”沈平格低頭看他,聲音溫柔,“會喜歡落地窗嗎?我在想要不要買一只狗,你可以在家照顧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