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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好像都是鬧劇,他躺在床上,沈平格安撫般親吻他的嘴唇,又喃喃般和他說了些什么,連燕沒有聽到,被子蓋上去,嚴嚴實實裹住了他。沈平格打了個電話,剩下的時間只是坐在床邊,撫摸他的頭發。 應該是打電話叫小李去買藥了,過了沒十分鐘,連燕聽到了很細微的門鈴聲,沈平格走出門去,他強打著精神睜開眼,縱然眼前天翻地覆,又搖擺晃蕩,他卻還是認出這是沈平格的臥室。 是不讓他離開吧。 他有充分的理由繼續躺在這兒,他病了,需要照顧,如果當時他沒收到徐梅的短信,那他可以這么做。但沈平格前腳出了門,徐梅后腳給他發了短信,簡直像在監控他的一舉一動。 小燕什么時候來啊,mama做好飯菜等你了。 這今年初雪呢,包了餃子,用mama去接你嗎? 一切才剛用針線開始縫補,針就一下子刺進骨rou里了,疼得要命,連燕又崩潰下來,近乎本能般把手機摔了出去,手機摔在了毛毯上,只發出悶悶動靜,沒有摔壞,連燕坐在床上,攥緊了拳頭,房間里分外安靜,只能聽到急促的喘息聲。 他做錯了什么?為什么所有痛苦他都要承受一遍? 連燕再次打開了窗,卻沒有力氣翻窗出去,他腿腳都軟,要是碰碰他,他說不定都能跪下,外面的雪還在下,風吹了他沒兩分鐘,傳來了腳步聲,沈平格的聲音又傳來。 “你在干什么!”沈平格一把抓住他,連燕跌進他的懷里,聽見他怒斥,“你不知道你在發燒嗎,還去吹風!”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讓沈平格就這么一直抱著他,別放他走,可他坐到了床上,手空下來,還要和他說:哥哥,你放我走吧。 沈平格不去看他的手語,偏過頭去拿冒著熱氣的湯碗,感冒沖劑的味道甜膩又摻雜著苦味兒,他坐在一旁,拿了勺子攪著散熱,“來,張嘴?!?/br> 連燕的眼睛紅通通的,看著沈平格,瓷勺遞到唇邊,他只是轉頭錯開,無聲沉默地反抗,沈平格又重復了遍,見連燕仍是躲避,冷下聲來:“我不知道你為什么突然要這樣,但沒必要拿身體開玩笑?!?/br> 連燕垂眼抓了抓床單,不說話,胸膛起伏。 “喝不喝?” 連燕受不了這種逼迫般的問話,他給不出答案來,只是繼續沉默。沈平格把瓷勺撥到一邊,自己喝了口,連燕還沒反應過來,迷茫地望著他,便被他吻住了,沈平格扣著他的后腦勺,舌尖頂開齒關,藥汁這回全是苦澀的了,順著嘴角流下來,弄臟了床單,連燕掙動起來,藥汁堪堪喝進去一點,其余都灑出來了。 親吻明明是曖昧又美好的事情,該在盛夏金色陽光里,在樹影斑駁里那么做,而不該是藥汁的味道,是骯臟的床單和衣服。連燕再次哭起來,推開他,只是搖頭,手背揩著眼淚。 他不想哭了,可他又不能說話,除了哭他什么也做不了。 “你如果不是啞巴就好了,我寧愿聽你怎么控訴我,也不想聽你一直哭,”沈平格也累了,指腹抹去嘴角的褐色的藥汁——像變質的血液,他說,“要怎么樣你才能喝藥?!?/br> 連燕抽噎著,給他比劃手指:讓我離開這里。 “除了這個,”沈平格說。 連燕慢慢比劃:我們分手。 沈平格很久沒說話,他忽然笑起來:“當初很喜歡我的是你,現在說不喜歡我了的還是你。連燕,你怎么這么狠啊?!彼淹敕旁谝贿?,“我不會放你走?!?/br> 沈平格沒有放他離開,固執地把他鎖在房間里,他是理性清醒的,此刻卻把清醒拋卻了,哪兒也不去,只是在家照顧連燕。而連燕一口藥也喝不進去,飯也不吃,低血糖和發燒將他捆綁住,用近乎死亡的痛苦逼迫他,好不容易喝進去一點,卻還要嘔吐出更多來,趴在馬桶邊渾身發軟。 晚上睡覺的時候連燕也在哭,那種無意識地流眼淚,發燒愈發得嚴重,連燕清晰地感受到沈平格的焦躁和不安。 這場僵持終將結束,如同戰爭一般,但結束號角吹起比他料想的要早,在連燕發燒的第二天上午,沈平格早早宣告投降,他疲憊地垂下眼睫,說:“你跟我去打個吊針,我和你分手?!?/br> 連燕瘦得厲害,眼眶仍是紅的,臉色發青,疾病好像將他浸泡完全,他茫然地看著沈平格好久,才反應過來,訥訥地點點頭,乖順搭上沈平格遞過來的手,任由沈平格將他摟住,沈平格抱他抱得很緊,近乎讓他喘不過氣,但連燕不介意窒息,他靠在溫熱懷里閉上了眼睛。 · 上午十點,他跟著沈平格去打吊瓶,連燕不肯放下行李箱,打吊瓶的時候手還拉著行李箱。 ,怎么也不肯放手——他們大概是為數不多帶著行李來看病的人, 四周是瘆人的白,又像剛停的雪,沈平格說:“每天來打兩次吊瓶,費用我交了,來打一星期應該就能好了,藥也按時吃?!?/br> 連燕輕輕點頭。 “現在還難受嗎?”沈平格側目看著他。 連燕搖頭,朝他笑了笑。 送來稍晚,連燕的發燒有些嚴重,但所幸沒導致肺部疾病,他們之間沒有過多交流,吊瓶里透明的液體朝下淌,流進身體里,連燕開始在心里唱《玻璃之情》,他不喜歡《紅》,但因為沈平格,他開始喜歡張國榮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