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乾坤(二)
聽說皇帝病危了, 潘遂庸帶著溫王李靖橋直入禁中。這個情形和當初李平泓托孤譚玄鏡,帶皇太女入禁中的場景一模一樣。眾臣心中都有些忐忑、不安。 同時對這件事也有了新的理解。 事情真如傳聞那樣,皇太女是被jian佞阻攔進城的嗎?皇太女拿回儲君之位既然是合情合理, 為什么又不惜帶二十萬大軍興兵圍城?把皇帝氣吐了血? 即便是最中立的老臣,也在空氣里嗅到一絲兵變的味道了! 敦王得知消息在府里急得團團轉。他剛在守城戰中挽回了一點圣心,又被李平泓果斷地踢除了繼位資格。如今反倒被一個瞧不上眼的溫王欺到頭上來, 豈能甘心?想起之前他還嫉妒誠王有資格帶兵, 巴不得他有去無回?,F在如果誠王這張底牌還在的話, 他還不至于這么被動。溫王?溫王他憑什么?就憑他潘遂庸一句話, 一個賤婢生的孩子, 也能繼承大統?他可曾為玉瑞建立過尺寸之功? 他一咬牙一跺腳, 決定鋌而走險, 對幕僚道:“把咱們在京城的人手全都集中起來,聽候本王的調遣?!弊詮哪笞≌\王的把柄后,他便在京城私養了一批人手,全掛在誠王文學館的名義下養著, 就算李平泓都沒有發現這些人的存在。 “殿下這是要準備動手?” “現在神武軍的人馬大部分都在外城, 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嗎?” “可是……”幕僚們仍有疑慮,這時一名手下來報, “殿下, 宮里傳來旨意說所有皇子必須在卯時之前入宮?!?/br> “是皇上下得旨, 還是潘遂庸下得旨?” “這個屬下不知?!?/br> 眾人心中均感惶然, “這個時候宣諸皇子進宮,莫非是想為溫王上位鋪路?” 敦王拍案道:“哼!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 這皇城就真是他潘遂庸一個人說了算了!” 當八百兵勇全都聚在敦王府的時候, 敦王府的大門忽得被人敲響了。敦王示意手下去開門, 進來的是永春宮的范媛。 “你怎么跑出宮來了?” 范媛滿臉驚慌,“娘娘說,皇上病危,溫王和潘遂庸趁機把持了皇宮,要把所有皇子都騙到宮中軟禁。娘娘讓奴婢來通知殿下,千萬要小心,不要遭了暗算?!?/br> “果然如此!”誠王恨得牙癢癢,“你回去告訴母妃,我會小心行事,絕不會讓他得逞?!?/br> 范媛咽了口唾沫,“另外,娘娘還讓奴婢告訴殿下,西華門的守衛已經被我們收買了,殿下進宮后若覺不對,可從西華門潛逃?!?/br> “當真?”敦王求之不得,當下趁著夜色尚黑,便領了八百兵勇悄悄趕到西華門。范媛過去對了暗號,西華門果真大開,敦王剛要領兵進入,手下忽然攔住,“殿下小心,當心有詐!” 敦王擺手道:“別人信不過,本王的母妃還信不過嗎?” 于是當先一騎入了宮門,余眾見狀連忙跟上。一直到八百兵勇全部入了宮門,大門又靜悄悄地關上。部下們見無異樣這才松了口氣。 “所有人聽我號令,莫管其他,直接包圍堯華宮?!?/br> 敦王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眾人見他神兵天降的樣子了??南埋R腹,往堯華宮直奔而去。一路上都未受到阻撓,敦王不覺皺起了眉頭。一直到了堯華宮門口,幾個宮女太監見到大軍襲來,紛紛驚慌遁逃,敦王這才有了一絲偷襲的快感。命兵勇將堯華宮團團圍住。他帶了一隊兵勇闊步邁入院中??吹交宜{天光中,那仰望了無數次的“堯華殿”匾額,精神不由為之一震,胸中激蕩起前所未有的狂喜和興奮。 從今往后,這里便是屬于他的了。 只要他從李平泓那里“合法”地拿到了皇位,什么溫王,什么皇太女,通通都是叛逆。等朝廷的六十萬大軍一到,二十萬西南軍還不乖乖投降?他要讓天下人都瞧一瞧,這皇宮究竟是誰說了算!他要讓之前所有不看好他的人通通閉嘴!他都要在今天,將這些年他們母子所遭受的所有不公平待遇和冷眼,當著李平泓的面,統統地討回來! 突然,那匾額后冒起一個黑乎乎的影子,手扯強弓,“嗖”得一聲正中他的前胸。 敦王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望著那扎在胸口的潔白的毛羽,做夢似的想讓自己醒過來。又是一箭,從他的指縫間穿了過去,箭簇從后背越出,帶得他前胸一彎,一股令人窒息的腥甜從喉嚨深處瀑涌出來,他干嘔了一聲,跪了下來,想抓住點什么,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生命在他手心漸漸流失。那支透心而過的箭簇帶走了他的所有的幻想與希望。他倒在地上弓成個蝦米,像癲癇似的劇烈地抽搐,直到一動不動徹底死去。 潘遂庸緊緊握住了溫王的手腕,強迫他把這一幕牢牢記在心里,“殿下,你要記住,這就是謀逆者的下場。敦王如此,將來皇太女也會如此?!?/br> “不,不,我害怕!”溫王嚇得掉出了眼淚。 “你不能害怕!你也沒必要害怕!皇上已經為殿下安排好一切,你只需要按照你父皇交代的當好一個合格的君王,便永遠沒有人能傷害你!老臣言盡于此,還望溫王不要辜負皇上的重托?!?/br> 經過一場干凈利落的屠殺,那群龍無首的八百兵勇很快被埋伏在周圍的皇家衛隊消滅干凈。 “崔將軍,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 潘遂庸將那枚足以以假亂真的神武鷹符,交到崔云良的手中。后者點了點頭,命人將敦王的尸體搬走,率領神武騎兵往城樓趕去。 “殿下,神武騎兵營主帥崔云良遣人送了信來,說是宮中發生了兵變,敦王率八百兵勇控制了皇宮,希望殿下能領兵進城清掃叛逆!” 顧冕并未表現出多么熱衷:“這敦王好端端的為什么要謀逆?他哪來的兵勇?” 來人道:“聽說昨晚皇上昏倒了,特召了溫王進宮。敦王不肯屈居人下,所以鋌而走險。至于那八百兵勇,都是掛靠在先誠王文學館的學徒?!?/br> 李靖梣微微蹙眉,“消息可靠嗎?” “真假參半。不過,咱們的人的確看到敦王天亮前率千人隊伍進入了皇宮,目前皇宮大門已經封鎖,還沒有其他消息漏出來。但是外面的大臣都慌了?!?/br> 顧冕:“殿下請三思。城內守軍起碼有六萬,這崔云良找誰平叛不好,為何偏來投奔殿下。這崔云良可是誠王的人,我看此事八成有詐?!?/br> 來人道:“這會不會恰恰說明,皇上和溫王都被控制住了。如果他不找皇太女平叛的話,在輿論場上會非常被動?!?/br> 李靖梣合上書本,“信在何處?” 來人把信交給她,并且還附上了一個巴掌大的長匣子,李靖梣先是拆開了信,閱畢眸光一斂,快速啟開了長匣子。一枚用黃布圍裹的銅制雄鷹便出現在眼前。雄鷹通體玄黑,目光也是黑色,展開的翅膀比身體還長,掂在手上比同等的石塊還重,冰涼的溫度顯是青銅鑄成。鷹翅和后背上刻有三十字錯金銘文,分明寫的是:“神武鷹符,右在君,左在將,凡興兵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會君符,乃敢行之?!敝虚g有條細縫從鷹首一直延伸到鷹尾,緊緊咬合在一起,顯是已經合符的事實。 “這是神武鷹符?”顧冕驚訝地看著她。 李靖梣點了點頭。顧冕不可思議,他只在圖紙上見過神武鷹符的模樣,卻從未見過真實的,此刻難免懷疑,“能否讓臣一觀究竟?”李靖梣便把鷹符遞給他仔細觀摩,顧冕掂了掂分量,“這物可是真的?” 李靖梣:“應該是真的,我小時候在父皇那里見過一模一樣的鷹符,只不過那時仿佛更重一些?!?/br> “殿下彼時年紀尚小,覺得重也是理所應當?!?/br> 顧冕觀摩完畢,鄭重地把鷹符歸還,又謹慎道:“執掌神武鷹符就等于執掌了城內三萬神武軍,殿下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李靖梣想了想,不愿隱瞞他,道:“這城內畢竟還有六萬守軍和數十萬老百姓,能不動干戈就不動干戈。再者,上一次放二十萬邊軍進城還是清宗時期,后果你也看到了,孤不想在自己手上再開這條口子?!?/br> 顧冕:“殿下的意思還是想利用這神武軍?” 李靖梣點點頭,“孤想去試一試。何況,這樣好的平叛機會,孤不想錯過?!?/br> 顧冕知道凡是她經過深思熟慮的事情,就再難以更改了。 “殿下既然做了決定,老臣也沒有什么話可說。只一條還望殿下能夠謹記: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莫為小節,損失大勇!” 李靖梣點了三千兵馬進城,崔云良果真如事先約定下放了城門吊橋。望著那古老厚重的城門在眼前“咯吱咯吱”地開啟,李靖梣問了越中:“怕不怕?” 越中摩拳擦掌,“怕什么?這吊橋咱們又不是沒跳過!管他刀山火海,闖就完事了!” 李靖梣笑道:“進城之后,你即刻去聯絡云種和朱豫安他們,按照咱們事先說好的辦!我的安危暫時不用考慮,有涼月他們負責!”涼月敞開無牙的嘴,點點頭,“越將軍放心去吧,一切有老奴殿后?!?/br> 不多時,門洞里響起一騎干凈利落的馬蹄聲,崔云良通身著銀色甲胄,頭盔上的雄鷹眉庇咄咄逼人。單騎穿過門洞,跨上吊橋,一雙獅子眼緊盯著李靖梣,也不下馬拜見。越中看到他腰間的佩劍竟有三尺長,手下意識地就按在了劍柄上。 崔云良向李靖梣低了低頭,然后就讓開了主路,言簡意賅道:“眾將已集結待命,殿下請進城!” 李靖梣也不多言,磕下馬腹就從門洞里穿了過去,迎面是重甲列陣的五千名神武騎兵,全都是玉瑞最好的裝備。李靖梣的三千兵馬在他們面前真是不夠瞧的。但她手中的神武鷹符卻是實打實的掌握對方命門的存在。 既然要平叛,就要把氣勢做足了。李靖梣先是檢閱了神武騎兵營的各隊將領,當場驗符,確認無誤。隨后派六支神武騎兵縱隊,分別赴六部衙門申明立場:敦王謀逆逼宮,皇太女奉王命進城勤皇,文武百官無令旨不得擅自出府衙,違者以附逆罪論處,嚴懲不貸。 越中調轉馬頭往巷子里去了。 崔云良沒說什么,反倒和涼月閑聊了幾句。 這時,步軍統領高諫之派人傳了訊來,說西南軍開始大規模攻城,西門快守不住了,希望從南門調些兵力。崔云良探問似的看了李靖梣一眼。 李靖梣道:“只是佯攻,不必理會?!?/br> 原來這是顧先生想的計謀,為了牽制城中的守備力量,故意給高諫之下得套兒! 崔云良點了點頭,當下點齊兵馬,齊往皇宮進發。 敦王似乎已經控制了皇宮,任如何叫喊都不開門。還好李靖梣帶了攻城設備,將巨木車推過來,對著那高大的鐵門猛烈撞擊! “咚!咚!咚!” 百官們在各自衙門里俱都聽見了那聲若滾雷的撞擊聲,心臟都快從嗓子眼里震出來。有些膽大的就爬到墻頭企圖窺一窺究竟,結果被那守門的兇神惡煞的神武兵一瞪,又嚇得骨碌碌地滾下去。 “變天了,變天了,真的變天了!” 眾人當然都知道是變天了,至于這天究竟會變成什么樣子,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