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京辦案
姜遹心知她是就犯了, 示意侍女到稍遠處放哨。 “我要你替我辦件事!” “什么事?” “幫我殺一個人!” “殺一個人?”岑杙吃了一驚, “殺何人?” “一個叫費從易的人?!?/br> “那是誰?” “自然是個十惡不赦、陰險狡猾之徒?!?/br> “為什么要殺他?你和他有什么過節?” 岑杙以為她起碼會遲疑, 沒料到她坦然道: “沒過節,相反他于我還有恩惠。實話不妨告訴你, 我今日之所以進宮,便是拜這個人所賜。但我不喜歡被人cao控,他知道我的全盤底細,這樣的人我是不放心留在身邊的, 你幫我除掉他?!?/br> “你不喜被人cao縱,就來cao縱我,是這個意思嗎?” “是!”她狡猾地回頭,“被人cao控和cao控別人比起來,我當然是選擇后者?!?/br> 岑杙眼神中露出一絲輕蔑, “我能多嘴問一句, 他是如何把你送進皇宮的嗎?” “這些你無需過問!” “嘁,你要我幫你對付敵人,但又不讓我了解敵人的底細,天底下可沒這樣的生意?!?/br> 姜遹心皺緊眉頭,“他當年負責查抄蕭王府, 順帶把蕭王給皇帝物色民間秀女的網一并收了?!?/br> “你是說, 蕭王死后,他選送的那批美人仍舊送給皇上了是嗎?” “不錯。不僅當年, 現在依然在選送, 只不過換了個主人而已?!?/br> “那也不對??!你是杜老三的人, 按說……”岑杙狐疑地瞅著她。 “你是想說,非完璧之身不得進宮是嗎?”姜遹心的坦白倒讓岑杙不適應了,聽她冷笑,“其實,這件事還要感謝秦大官人?!?/br> 感謝我?岑杙猶疑。 “若非當年秦大官人出言提醒,我這個被杜老三當過河卒的老板娘斷斷難逃一死。這點,我對秦大官人當然只有感激!” 岑杙知道她在說當年李靖梣在乘風樓遇刺之事,面無表情道:“這是你自己掙來的,與我無干!” 那件案子背后主謀是蕭王和杜老三,蕭王是杜老三背后的靠山,早就想借他的手除掉李靖梣。而這乘風樓的確是被杜老三當槍使了。他借著與老板娘的關系秘密在樓里安插刺客,連姜遹心也被蒙在鼓里。案發時,她沒有絲毫心理準備,整個人嚇得六神無主。她知道皇太女如果在樓里遇害,她的結局必死無疑。生死一線的情形下,樓里的每個人都能躲,只有她不能躲,只有撇清與刺客的關系,她才能最大限度地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電光火石間,她做出了這一生最大膽也最重要的決定,在聽到秦濁殺賊立功的號召,她想都沒想就加入了進去?;呕艔垙埖啬玫渡详?,亂砍一氣,雖然一個人沒殺得了,但是那份“將功抵過”的心到底保全了她一命。 后來乘風樓還是被查封了,眼見著打拼數年、投注了無數心血的生意,頃刻間毀于一旦,最大的靠山也倒了,姜遹心已經沒有了從頭開始的勇氣。數年的人生起伏,讓她早早看清了,商場和官場一樣,不過是有錢有權人的游戲。凡人要想獨自在商場打出一片天,近乎癡人做夢。既然投靠誰都是投靠,那為什么不投靠最有錢最有權的那個! 聽說民間有選美的活動,她用僅剩的一點銀子上下打點,疏通關系,終于得到了一個機會。在所有參選人當中,她不是最年輕最漂亮的那一個,但卻是最拼得那個!她知道如果這次不成功,就會失去所有進階的機會,一輩子被人踩在腳底!最后她成功了,如愿成為那些人投注的資本。不是第一次又怎樣,對她來說,男人都是一廂情愿的視覺動物,要想在新婚之夜流點血就跟吃家常飯一樣簡單。至于其他細節也自有身后人幫她打點。 所以,對她來說,最有威脅的不是旁人,而是身后那些對她知根知底的人。有他們在一日,她姜遹心就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無一日不懸心。 岑杙:“如果,我不幫你會如何?” 姜遹心:“你會幫我的。因為現在我們是綁在同一根繩上的螞蚱,秦大官人是想和我一起除掉他,還是想我和他一起除掉你?” “你威脅我?” “你可以把這當成威脅,也可以把它當成忠告!我是很有誠意的!” 岑杙恨得牙癢癢,“別的我都可以幫你做,唯獨殺人不行!” “別的我也不需要你做,唯獨這個人,你必須幫我除掉!否則,我永無寧日,你也休想好過!” “我只是戶部官員,彈劾別人不在我職責范圍內!那是都察院該干得事!” “就算你不能,你背后的靠山還不能嗎?又用不到你親自殺!借刀殺人的事,秦大官人不是一向很擅長嗎?” “你就卯上我了是吧!” “是!誰叫我和秦大官人是故人呢!我給你三個月時間!三個月之后我不想再看到他!” “三個月不行!最近我要出京辦案,至少要兩個月,不在京中,如何能幫你!” “你去哪里?” “這你管不著,反正離京就是了!” “幾時能回來?” “不是說了嗎?至少兩個月,至多三個月!” “那我就給你半年時間!”她隨后從袖中取出一個信封,“這是關于費從易的所有資料!我所知道的,都列在里面了!” 岑杙接過信封,“如果我沒能殺得了他,會怎么樣?” “我相信,任何事情都難不倒岑大人!出來一趟不易,半年后我會在此等候岑大人的好消息!” 回去的馬車上,岑杙拆開信封,將這位費從易的身家背景從頭到尾審閱了一遍。姜遹心考慮得倒仔細,還附帶了一張此人的畫像!看著那兩條類似鯰魚須的細長八字胡,岑杙心內免不了一驚,“是他?” 這倒很有意思了! 回到家,老陳正在幫自己準備明日動身的行裝。 “大人,此去江北真的不需要帶什么隨從嗎?” “不必,此次是和欽差大人一起,微服私訪,協助辦案!我就是欽差的隨從,所以無需再帶隨從?!?/br> 下午,崔末賢來訪,是來向岑杙討教福壽園的事項。岑杙把自己曾經整理的資料,全都轉交給了他。 “唉,沒想到我夙興夜寐這么久,最后都便宜了你!” 崔末賢知她在開玩笑,賤賤道:“哈,誰叫我這么有福呢!別的不說,運氣兩個字,從來都上趕著來追我,這事兒你就甭羨慕了,羨慕也羨慕不來!” “不過話說回來,你此去江北查案,回來后又該升官了吧?你說我怎么就沒你這么好的官運呢!真叫人嫉妒羨慕恨??!” 晚上,船飛雁又來了,一見岑杙的面,那眼淚就潸潸而下,跟遭了大難似的。 “岑杙,你怎么那么命苦??!” 結果,她一開口,原來是自己遭了大難。 “師姐,你這話從何說起?” “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什么了?”岑杙問,忽然靈光一閃:“你,見過殿下了?” 船飛雁點點頭,拿帕子點點眼角。 岑杙見狀連忙去把門窗關上,扶著她到椅子上坐下,“師姐,你聽我解釋!” “不用解釋了,殿下都跟我說了!岑杙,你怎么這么慘???” “???我不慘??!” “還說不慘,我就沒見過比你更慘的人了!剛才看見你,我就仿佛看見一個巨大的‘慘’字朝我走過來!” “……” “師姐,你都聽說什么了?” “師姐什么都沒聽說,你放心好了,你們的事,我一定會替你們保密!連逸亭我也不會告訴!師姐相信,一個人不會一直這么慘下去!你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須知‘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 “她說我什么了她?”岑杙站在月亮底下,百思不得其解。 次日一大早,顧青送她出門,遞給岑杙一個食盒,還有一包自己親手烙得糖餅! “路上帶著吃吧!” 岑杙一摸那餅,還是熱的,問她:“你起了一大早就為了烙餅?” 顧青淡淡一笑,岑杙爽快收下了,都讓人搬到了馬車上。 “此去江北,回來后就是冬天了。家里的一切都有老陳安排,我很放心。若是有什么事,我趕不回來,記著去找那個人。她能夠救你!知道嗎?” 顧青點了點頭。 “還有啊,北面不老居傳來話了,會盡快給你治嗓子。等我回來,說不定就能聽你叫岑哥哥了!” 顧青抿了抿嘴,手語:“一路平安!” 老陳駕車送岑杙出了南城門,到了赤闌橋??吹揭呀浻兴氖嗳说能囻R隊伍在橋頭等著了。他們此行要裝扮成一行去江北走鏢的鏢局人馬。 岑杙去鏢隊前頭拜見欽差大人,隔老遠就聽見不耐煩的聲音,“人來了沒有?竟敢讓本公子等這么久!” “咦?這聲音怎么聽著有些耳熟???” 走近了,雙雙驚呼出聲,“是你?” 岑杙萬萬沒想到“欽差大人”就是李靖樨。李靖樨也沒想到,昨晚李平泓神神秘秘給她安排的幫手就是岑杙。當下狐疑地擰緊了眉頭。 這還不是叫岑杙最吃驚的,她原地楞了一會兒,又聽見身后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 “咱們什么時候啟程???” 岑杙回頭就看見了吳靖柴的影子。 “喲,是岑大人??!皇帝舅舅也把你派來了?那感情好,路上可有的聊了!” 看著他二人悠閑地上了馬車,岑杙很懷疑,這是去查案還是去游玩??? 岑杙把行囊塞上放行禮的馬車,提著食盒以及餅包到了前面一輛馬車上。老陳按原路返回城內。 吳靖柴看到她大包小包的,調侃:“出門還帶這么多東西,這都裝得什么???” 岑杙:“顧青給炒的菜,還有,烙得餅!” 小侯爺嘴里一瞬間涌出酸水,看著包袱又羨慕又嫉妒! “小侯爺要嘗嘗嗎?很甜的!”岑杙拆開包裹,塞給他一個糖餅,又給了李靖樨一個,“二公主,要吃嗎?” “我不餓!” “那好吧!”岑杙收回餅,自己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咬一口,不好意思道:“我早上起得匆忙,都沒怎么吃東西!獻丑了!” 李靖樨坐在馬車中央,看他倆狼吞虎咽地爭相吃餅,吃完一個又一個,二十個手指頭舔得油光發亮,暗嘆真是沒出息。 不一會兒,車廂內就飄滿了油膩膩的糖精味兒,李靖樨受不了,“給我一個!” “哦!”岑杙遞給她一個,李靖樨一邊咬著餅,一邊道:“這次咱們去江北查案,先說好了,我是咱們三個的頭,一切都得聽我的!” “這個一定!”岑杙道。 “路上,咱們此去是暗訪,就不要公主、侯爺的叫了。我呢是李公子,你們兩個是我的貼身隨從!” “你!”李靖樨沖著吳靖柴,“是隨從一?!?/br> “你呢!”又面朝岑杙,“是管家二!記住了嗎?” “行行行,你說什么都行!”吳靖柴一副哄小孩玩的架勢,對岑杙道:“那我就喊岑管家了,你叫我吳護衛就行!公子,這下您可滿意了吧?” “嗯!”李靖樨點點頭,“此去江北咱們一定要做出個樣子來,給朝中那幫看扁我們的人看看!所以,一定要馬到成功!” 車隊繞行過江,往江北駛去。行了半日,隊伍在河邊下馬休息,起鍋做飯。 岑杙借鍋把顧青帶的飯菜熱了一熱,就在岸邊吃了起來。望著滔滔不絕的河水,以及看不見的建康城,心中不禁失落落的。 飯后又吃了個小糖餅,心情才好起來。就在沙灘上閉目小睡。拔營時,看見對岸揚塵滾滾,傳來一陣馬蹄聲! 有一列人馬過橋而來,到了北岸,為首那人勒韁下馬,“黛鯨!” “jiejie!”李靖樨從馬車里跳下來,朝那人迎面跑去,一把將人摟住,“jiejie,你怎么來了?!” “我來送你??!”李靖梣扶著她的肩,抑住急促的呼吸,說。 李靖樨一瞬間淚花泛濫,十分感動,哭道:“才剛出城半日,我就想你了!jiejie!還有好幾個月見不到你,怎么辦呀!” “乖!此去江北,天寒地凍,一定要多穿衣服!遇事不可強出頭,須記強龍不壓地頭蛇,一定要先保護好自己!” “知道了jiejie!” “我還帶了一些點心,你路上帶著吃?!?/br> “嗯!”李靖樨接過點心,破涕為笑。 岑杙和吳靖柴一前一后走了過來。 “皇姐!” “參見殿下!” “免禮!”李靖梣溫和道,眾人面前也不便多說,只叮囑了吳靖柴幾句。 “放心吧,皇姐,我會照顧二姐的,一切包在我身上?!?/br> 最后才把目光投向岑杙,目中夾雜著淡淡的關心和期許,柔聲道: “岑大人,本宮將弟弟、meimei交予你了。關山難走,此后數月,萬望小心珍重!” 岑杙心口熱熱的,躬身道:“殿下放心,臣一定會照顧好二公主和小侯爺!也請殿下珍重!臣會護送公主,快去快回?!?/br> 目送那來去匆匆的淺色身影重新上馬,回頭深深看了她們一眼,攬轡起行,消失于遙遠的地平線外。岑杙心底空了一塊,鼻子微酸,隔江輕輕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