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嶺
孔蝎子沒料到她會返身殺來, 仗著人多勢眾, 立即將她包圍。月色中岑杙辨出對方約莫有十來個人, 手中皆攜利器。 她持短劍格開這些蝦兵蟹將,揮掌直向孔蝎子面門擊去??仔右膊煊X到她的意圖, 連忙閃身躲避,岑杙一擊不中,被其他人纏住了相斗。她后退一步,身體倒仰仰幾成九十度, 避開了兩把關門式橫向劈來的大刀,隨后扭身回轉,在二人背后各自輕輕劃了一下,兩人立即負痛倒地,如喪豬一般嚎叫起來。 岑杙不理會二人, 一個蹲身掃倒一個土匪, 又踩著他的腰起跳,凌空一招剪刀腳,把另一人踹翻在地。身子剛落地,兩根長矛又一齊朝她捅過來,她蹲身避過, 在地上打了個滾兒, 那長矛又追著刺來,她繼續翻滾, 翻到剛才被他掃倒的人身前, 手腕一用力, 整個人從他身上躍過,就聽見長矛刺入rou中的聲音,伴隨著一聲凄厲哀嚎,岑杙趁機拍地起身,回頭就見那兩個土匪正從同伴腹中拔出長矛,地上的同伴口中咕嘟咕嘟有聲,只一剎那便一命嗚呼。 岑杙不免寒心,見那長矛更狠地刺來,她臉色發黑,不再手下留情,踢開一只長矛尖頭,拿住另一支的中段,把短劍沿著長桿往對方的手削去,對方“啊呀”一聲,松開了桿,身子被岑杙一腳踢飛出去。接著她揚起無矛的那段,在空中劃出一道勁風,“砰”得一聲,用力打向另一人的顴骨,將他當場打昏過去。 其余嘍啰沒料到岑杙武藝會如此高強,加之又有長矛在手,一時畏懼都不敢上前。岑杙警惕地看著他們,余光瞄到孔蝎子不見了,心中忽生出不好的預感,扭頭朝李靖梣倚身的大樹看去,果然見一個影子正朝樹旁飛竄。 情急之中,她把長矛換了個方向緊握,朝他飛擲出去??仔勇牭搅松砗蠹瞾淼募鈬[聲,連忙俯身躲避,長矛擦著他的頭頂堪堪飛過,“砰”得一聲,扎進了前面的樹干中,桿尾被震得上下劇烈顫動。他心中滿是逃過一劫的慶幸,回頭正想沖敵人耀武揚威一番,接著另一道寒光驟然而至,像是算準了他會回頭似的,“噗呲”一聲,直直地刺入了他的左側胸腔,是岑杙的短劍。 他隔空看到了那雙兇冷的眼睛,難以置信地捂住胸口,跌退數步,又往前重重地撲倒,艱難地翻了個身,直直看著天上一動不動了。 李靖梣靜靜地看著遠處那人,距她五步外的尸首仍在悄無聲息地流著血,而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殺死一個人對她意味著什么。 其余人見孔蝎子死了,群龍無首,紛紛嚇得潰散而逃。 岑杙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吃力地走到大樹旁,檢查李靖梣有沒有受傷。 回頭見孔蝎子圓睜著眼睛,手捂在心口,死不瞑目。她走過去試探了下他的鼻息,已無半分生氣,面無表情地把手掌合到他的眼睛上,隨后,盤腿坐在他的尸身旁邊,雙掌合十,嘴里嘰里咕嚕地念起了類似咒語的經文。 李靖梣仍靜靜地看著她,夜色中,她的神情莊嚴肅穆,像一尊凝固了的佛像,全身上下只有嘴唇在動: “南無阿彌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阿彌唎哆毗迦蘭帝 阿彌唎哆毗迦蘭多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利莎婆訶?!?/br> 殺氣沒有了,戾氣也沒有了,只剩下了一種入定似的平靜,好像要與大地融為一體。 經文念完,她站起身來,從孔蝎子身上拔出短劍,就著他的衣服擦干,袖回劍鞘。走到李靖梣身邊,低低地問:“還疼嗎?” 李靖梣忍著痛,閉著眼睛搖了搖頭。她似松了口氣般,前后顧看一眼,“咱們必須盡快離開這兒,萬一他們再追來就不好了?!闭f著,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把她重新背在身上,改往東南方向而走,希望能夠在路上和老陳他們匯合。 李靖梣異常乖順地伏在岑杙的背上,感覺她脖子里全是冷汗,冰冰涼的,還冒起了一個個雞皮小疙瘩??此茻o意般將兩條手臂收緊,臉也貼到她的后頸上。岑杙打了一個激靈,只當她是困了想靠一會兒,呼出口氣,繼續往前趕路。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邊漸漸泛起了魚肚白。她的雙腿麻得快沒知覺了,回頭看看農院早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身后也沒有人跟來,她背著李靖梣在前面的草坡上坐下來,休息一會兒。腹中又饑又渴,尋思先找點吃的。 可是舉目四顧,看不到半點人煙。按照腳程來算,她們現在應該在馬陽郡和青陽郡的交界處,這種地方向來多荒山野嶺,人煙稀少,有可能方圓十里都找不到人家。 往回走是不可能的,顧人屠說不定會從后面趕上來,她們只能往前,離他越遠越安全。岑杙擦著額頭上的汗,暗忖必須盡快找到有人的地方,有了人才能找到吃的喝的,才能找到大夫給李靖梣看病。 前面約莫兩里開外,有三座山連成了一條線,中間那座和羊角山一般高,是視野中所能看到的最高的山。如果她們想走出這片荒山野嶺,最好能爬到山頂觀察一下地形,站得越高看得越遠。 岑杙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如是跟李靖梣說。后者點了點頭,道:“如果能找到水源,可以沿著水源走,必能找到人家?!?/br> 兩人私下達成了默契,在這樣荒無人煙的地方,必須放下嫌隙,互相扶持,才有走出去的希望。 李靖梣腹痛已經減輕了許多,雖然仍舊不舒服,不過,勉強可以走路了,不需要被人背。岑杙就牽著她在草地上走,走不了幾步就會叮囑:“如果累了就跟我說,我背你走,別自己強撐著?!崩罹笚q總是不回應,但是岑杙能感覺到每次說完這句話,她的手就會握緊幾分。后來兩人十指緊扣在一起,也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妥,甚至在休息時,岑杙會把她額上掉下來的發絲撥到耳后,看到她臉熱得發紅,會拿手給她在臉龐扇風。自然的好像她們從來沒分開過。 眼見著太陽從地平線上升了起來,而且越升越高,岑杙口干舌燥,“咱們得加快腳步了,要不然到正午上不了山,找不到水源,不被渴死也被太陽烤死了?!?/br> 李靖梣微微頷首,果然走的更快。倒是岑杙有點堅持不住了,遠眺時只有兩三里遠的山,真實距離起碼遠了一倍有余,而且越走越覺得遠。 “你說咱們怎么這么笨?逃跑時就沒想過要搶一匹馬來?” “早知道要逃難,就應該背上水囊和干糧。真是太失算了!可是誰能想到咱們會逃到這個旮旯里來!” “唉,不知道老陳和小莊逃脫了沒?逃到哪兒了?有沒有比我們更慘!他們現在要是在吃香的喝辣的,我肯定會鄙視他們!” 李靖梣聽著她喋喋不休地抱怨,知道她的注意力正在渙散。她昨晚背著自己走了一夜的路,比她消耗的體力更多,如果不轉移一下注意力,很可能撐不下去。 “你省點力氣,別講話了,馬上就到山腳下了,再堅持一會兒。山上可能會有泉水,運氣好還會有吃的?!?/br> “真的嗎?”岑杙咽了咽干澀的喉嚨,眼巴巴地瞅著她,仿佛她說的話就是真理一樣。 李靖梣抿抿同樣干涸的嘴唇,指著山說:“真的,你看到了嗎?那山上的樹郁郁蔥蔥的,比濁河附近林子里的樹還要綠,如果沒有水源滋養,它能長得這么好嗎?” “不能?!贬瘱p斬釘截鐵道。 “對,它肯定光禿禿干巴巴才對。但是它沒有光禿禿干巴巴,那說明什么呢?說明山上或者附近一定有水?!?/br> 聽她說完,岑杙眼睛里一瞬間放出光來,腦子也不運轉了,一心聽她的,她說山上有水那一定有水。 “那我們還等什么?快去山上找水吧!”說著拉起李靖梣,一鼓作氣來到山腳下。 “呵~呵~終于到了!”岑杙扶住膝蓋,閉著嘴巴用鼻子最大限度地呼吸,突然感覺眼前一黑,小腿沒撐住,一屁股坐到了旁邊的狗尾巴草叢里。李靖梣想拉她起來,反被帶倒了。好不容易爬起來,拍拍她的臉,“你還好吧?” “我,我不行了,我想睡會兒!”岑杙胸口劇烈起伏著,臉紅的跟衣服一個顏色,李靖梣擔心她中暑,幫她把外袍脫了,只剩中衣,拿袖子拼命給她扇風。 “別睡,睡了就醒不來了?!崩罹笚q知道她現在脫水嚴重,急需補充水份。仰頭望了望面前的大山,遠看的時候還不覺得,近處看才發覺這山不是一般的高,而且叢林繁密幽深,看起來陰森恐怖。她的眼中閃過一抹懼色,不過也只是一瞬而已。似下定了決心般,她咬咬牙說:“你在這躺一會兒,別亂走,我馬上去取水下來?!?/br> 她也不知道山上到底有沒有水,說“取水”只是為了給她保留最后一絲希望。但是岑杙像是沒聽到似的一動不動,雙目緊緊閉著,昏迷不醒的樣子。李靖梣擔心她撐不到自己回來,俯身含住她的嘴唇,用舌頭撬開她的貝齒,想度一點水分過去??墒撬难例X緊緊咬合,根本度不進去。 好不容易被她啟開了一條小縫,小舌剛一探過去,就被對方咬住了。迷怔中,她的舌頭被人貪婪地吮吸起來,手也不老實地放到了頸后。 察覺到頸后那充沛的手臂力量,李靖梣猛得推開她,惱羞成怒舉起巴掌就要打,但是看到她吃痛的臉,沒下得去手。于是岑杙接過她的手,順勢拉她起來,說:“山上不安全,你一個人上去找水我不放心,走吧,我陪你一起去?!?/br> 又撓撓頭,“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倒下的,剛才是真要暈了,不過現在沒事了,是不是嚇壞你了?” 李靖梣沒有說話,只不過眼睛比剛才紅了一圈。岑杙握她的手緊了緊,半開玩笑道:“放心吧,沒你的命令,我是不敢死的?!?/br> 兩人剛要上山,忽然聽到樹叢中傳出一陣“wei——wei——”的動物叫聲,似乎是野豬的哀嚎,還伴隨著嘎吱嘎吱的樹枝斷折聲,朝她們所在的方向飛快躥來。 ※※※※※※※※※※※※※※※※※※※※ 上一章刪去了最后岑杙殺人的那幾段,本章開頭重新編排了下情節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