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宮卿一見,忙扶住了宮夫人,打算一起過來。 獨孤后卻攔住了她,“我和你母親說幾句話?!?/br> 說著,她轉身向外走。 宮夫人對宮卿點了點頭,宮卿還是不放心,示意云葉和云卉跟著。 獨孤后攏著袖站在寒風里,身影蕭瑟憔悴。好似蒼老了許多,和珠圓玉潤的宮夫人一比,好似錯了十歲。 “你知道皇上為什么讓你夫君去侍候他嗎?” “臣婦不知?!?/br> “因為,皇上一直喜歡他?!豹毠潞笳Z帶苦澀地說完,滿意地看到宮夫人臉上顯出震驚的表情。 ☆、63 “皇上還說,等他龍馭賓天之后,讓宮大人給他守皇陵?!豹毠潞笏岢酀恼Z氣中帶著一絲絲的幸災樂禍,說完轉身離去。 宮夫人怔然站了片刻,忽然搖頭笑了笑,這怎么可能? “母親,皇后對你說了什么?”宮卿見獨孤后離開,便立刻走上來詢問。 宮夫人蹙了蹙眉,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女兒。 “母親你快說啊?!?/br> 宮夫人便把獨孤后的原話復述了一遍。 宮卿一驚,當即道:“這怎么可能?” “我也覺得是她多想了,可是皇上卻一直讓你父親在寢宮侍候,這是為何?” 這也正是宮卿不解的地方,父親雖是朝中重臣,但并非軍機大臣。即便是宣文帝自感來日無多,要交代朝中大事,也應該是召見兵部尚書和左右衛將軍才是。 “也許是因為我的關系,皇上對父親格外信任,所以才留下父親?!睂m卿自己也覺得這個解釋有點牽強,但終是不能接受宣文帝喜歡自己父親這個事實,也不愿意讓母親難受。 宮夫人心道,獨孤后不會無緣無故地來說這番話,若是沒有憑據也不會憑空地污蔑自己的丈夫,更何況是一國之君。聯想起若干年來,宣文帝后宮里只有獨孤后一人,宮中并非沒有美貌女子,他為何獨守著獨孤后一人?獨孤后論相貌論性格都不是那種讓男人瘋魔癲狂的絕世尤物。聯想起歷史上若干斷袖的帝王,宮夫人突然一陣惡寒。 而宮卿想到的卻是另外一些問題,每次自己去問安,獨孤后都說宣文帝無礙,但是薛林甫等人卻一直晝夜守候在寢殿之外,可見情況并不容樂觀。而獨孤后方才說到的龍馭賓天之后,讓父親去守皇陵更是透露了一個訊息,便是宣文帝自己已經覺得自己時日不多,有交代后事之意。 想到這些,宮卿坐不住了,她對宮夫人道:“母親,你在宮中那里也別去,我去找皇后?!?/br> “你要問這件事?” “不,我另有要事要與她商議?!?/br> 宮卿帶著宮女內侍,徑直前往獨孤后的寢宮。 獨孤后獨自一人坐在殿內,明羽小心翼翼地守候在門外。 宮卿上了玉階,對明羽道:“我有要事要見母后。你去通傳一聲?!?/br> 過了片刻,明羽請宮卿進去。天氣寒冷,殿里燒了地龍,暖氣烘著,獨孤后仍舊臉色蒼白。 “母后?!睂m卿上前兩步跪下。 獨孤后眉頭一蹙,忙道:“快起來,我不是說過,有了身子以后免了行禮么?!?/br> 宮卿起身坐在獨孤后身旁,問道:“父皇這幾日身體如何?” “薛太醫說恢復的很好?!?/br> 宮卿默然片刻,道:“太子殿下出征未歸,兒臣既然身為太子妃,當為母后分憂?!?/br> 獨孤后一怔,看著宮卿,沒想到她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宮卿道:“母后想必已經召回了太子殿下。只是安西距離京城路途遙遠,兒臣想,應該先將父皇移到京城?!?/br> “他身體不宜移動?!?/br> 宮卿起身跪下:“兒臣直言,請母后恕罪?!?/br> 獨孤后道:“你起來說話?!?/br> “母后,兒臣日夜祈禱父皇能安然無恙,但世事難料,天意難測。在太子殿下未回到京城之前,母后應先帶父皇回京。行宮離皇城有一段距離,萬一有事,調度不及,恐生變故?!?/br> 獨孤后聽到這番話,這才第一次將宮卿視為自己的兒媳來重新打量。她一直認為她年紀尚幼,不過是空有一副傾國傾城之色的溫室嬌女而已。但此刻她能想到這些,也冒著大不敬的風險來提示自己,可見也是個有膽色的。 “起來說話。恕你無罪?!豹毠潞笠簿蛯λf了實話:“我前幾日已經派了霍顯去迎接太子。將皇上移回京城,我也想過,奈何皇上病體實在經不得顛簸?!?/br> 不動地方尚能拖個三五日,這一顛簸,恐怕眼下上上之計便是拖,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只要慕沉泓回來就好。 “兒臣也想過這個問題,所以兒臣還有一個想法,不知是否可行?!?/br> “你說來聽聽?!?/br> “母后將父皇留在行宮,母后先行回京,對外宣傳父皇和母后一起回京調養,由母后坐鎮京城,可防不測?!?/br> “將皇上留在這里,我如何放心?” “兒臣愿留在此守著父皇?!?/br> 獨孤后略一思忖道:“你懷了身子,不能cao勞,就讓阿九留下來照顧皇上,你和我一起回京?!?/br> 宮卿心知她對自己還是不大放心,便道:“請母后即刻動身回京,及早布局,以防不測?!?/br> 獨孤后點了點頭:“明日一早便回京,你先回去準備準備?!?/br> 宮卿道:“母后,還有一件事?!?/br> “你說?!?/br> “皇上龍體欠安,母后不妨讓江王妃帶著睿王郡主在南華禪寺住上一段時間,為皇上祈福?!?/br> 南華行宮后山有一座南華禪寺,乃是皇家寺院。獨孤后一聽便明白了,這是將睿王母子放在寺院中,明為祈福,暗為軟禁,這倒是個好主意。本來她心里暗暗防備的也就是睿王。 宮卿離去之后,獨孤后長舒了口氣,心道,這丫頭倒是頗有些謀略,只是平素不顯山露水而已。 獨孤后叫進來明羽:“去將公主叫來?!?/br> 片刻之后,阿九來了。一見獨孤后便道:“母后,父皇還沒醒么?” “阿九,你父皇時日無多?!?/br> “什么!”阿九一聽,臉色劇變,隨即便惡狠狠道:“都怨宮夫人那個賤人,若不是父皇去救她,怎會受傷?!?/br> 獨孤后搖頭,“此事不要再提。我叫你來,是有要事要交代你?!?/br> 阿九抹了眼淚,點頭。 “我明日便要回京,對外,只說父皇和我一起回了京城。你留在這里照顧你父皇。不可讓任何人知曉你父皇的消息?!?/br> “這怎么成,母后不在,萬一父皇他” “這正是我要交代你的地方。父皇若是萬一切記一定要嚴守秘密,切切不可讓任何人知道。行宮內的人,沒有你的手諭,不可出宮,一切等到你皇兄回來再說?!?/br> 阿九有些緊張,“母后,我有些怕?!?/br> “怕什么,你身為皇室公主,便要有擔當,這點風浪算的什么?!?/br> 跟宮卿一比,看上去強勢囂張的阿九,內里卻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反而是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宮卿,臨危不亂,還能為自己出謀劃策,想了兩個不錯的主意,防患于未然。獨孤后不禁對女兒生了幾分失望。 宮卿回到寢宮,卻發現母親不在,當即急問:“夫人呢?” 宮女含翠稟道:“夫人說她去探望皇上?!?/br> 宮卿一聽便急了,忙轉身帶人去往萬壽宮。 宮錦瀾這兩日憔悴不堪,數年來養尊處優的生活,何時曾受過這種苦。宮夫人到的時候,他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宮夫人上前拍了拍他。 兩人已經數日未見。宮錦瀾當即激動地站起來,“青舒,你身子好么”他關切地看著她的肚子,這一看,才發現宮夫人的手受了傷,便急忙問起起因。 宮夫人此刻根本無心細說,道:“我想求見皇上?;噬系膫且蛭叶?,我一定要當面謝謝他?!?/br> 宮錦瀾很為難的看著她,“薛御醫正在給皇上診脈,等會兒我進去問問?!睂m錦瀾好久未見夫人,一心想多和夫人說幾句話,卻發現夫人恍恍惚惚心不在焉,一直焦急地看著殿內。 過了一會兒,薛林甫終于從內殿出來,宮夫人便催道:“夫君快去?!?/br> 她生怕宣文帝一會兒又昏睡過去或者獨孤后突然又來了,便再也沒有機會問清楚。 宮錦瀾悄聲走進去,遲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道:“皇上,臣妻向氏求見?!?/br> 他以為宣文帝必定不會見,但沒想到宣文帝居然虛弱地動了動手指:“宣?!?/br> 宮夫人走進殿內,只見帷幔低垂,明黃色的龍床上厚厚的一床被子,上面也是繡著金龍云海,一片金閃閃的光中,一只蒼白的手,放在外面,格外的醒目。 她陡然間一陣心酸,眼眶便漲了起來。 “臣婦叩見皇上?!?/br> “平身?!?/br> 這才幾日,宣文帝的聲音已經低弱地像是變了個人。 宮夫人并未起身,跪在地上道:“謝皇上搭救之恩。臣婦不勝自責內疚,若不是因為臣婦,皇上也不會受傷?!?/br> “不關你事。你的手,好了么?” 宮夫人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出來。 “筆洗下有個暗屜,你把錦盒取出來?!?/br> 宮夫人應了一聲,走到書案前,果然在筆洗下發現了一個小小的暗屜,里面放著一個朱紅色的錦盒。 “皇上,你是要這個么?”宮夫人走上前,終于看見了宣文帝的臉。他蒼白憔悴,眼窩深陷,原本英俊的眉目失去了神采。 “這個,你拿著,他日若是皇后作難,你便給她?!?/br> 錦盒里面是一份黃絹,上面有幾行字,落有宣文帝的玉璽金印。 宮夫人看完,眼淚已如泉涌一般。 “成瑜,你其實,喜歡的是我,對么?”她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潮涌,將這句數十年來放在心底深處的話終于問了出來。 宣文帝的眼睛亮了一下,卻不答她。 “青舒,阿九小的時候,很像你。嬌蠻可愛,自由任性,我舍不得管她,想著,她能長成你,多好 一切都不必說,她已經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