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修容？”林嬌怡費了好大的力氣, 才從腦海中扒拉出這個人來。

    莊修容作為高位妃嬪之一, 林嬌怡對她自然是有印象的, 但莊修容平時太低調了, 深居簡出的, 除了向太后和姜皇后請安, 便是禮佛, 讓人很容易忽略她。

    對于莊修容，林嬌怡了解的很少，只模模糊糊聽人說過, 莊修容原也是世家大族嫡系之女，只是娘家早就敗落了。家族興衰，原也是常態, 像朱妃, 若是還沒死去，恐怕處境也比莊修容好不了多少。

    “莊修容, 是臣婦的隔房堂姐?！鼻f氏小聲地道。

    林嬌怡愣了愣：“從前倒是不曾聽四嬸說過?！?/br>
    莊氏盯著自己的腳尖：“也不是什么秘密, 國公爺、國公夫人, 還有太夫人……都是知道的?！?/br>
    當然知道。自古以來世家大族結親, 都要事先打聽好的。若是沒有弄清楚莊氏的身份, 林將軍、林夫人及太夫人怎么可能會允許莊氏進門？

    只是后來，林家極少有人提起莊氏的娘家, 便是逢年過節，林家四房也不怎么與莊家走動, 這才導致了林嬌怡這些小輩對于莊氏與莊家及莊修容的關系毫不知情。

    林嬌怡盯著莊氏看了半響, 忽的道：“當初，四嬸可是祖母親自替四叔求來的？”

    莊氏的嘴唇劇烈地顫動著，忍不住將頭埋得更低了些：“那些……都已經……過去了?！笔桥c不是，又有什么要緊？

    “果然如此?！绷謰赦闹械牟孪氲玫搅俗C實。

    這就能夠與她素日以來所聽聞的對的上了。

    聽說，當初莊氏剛剛嫁入林家的時候，太夫人對小兒媳莊氏比秦氏還好?？勺源蛄謰赦浭潞?，分明是秦氏的性子更討太夫人的喜歡，莊氏在太夫人面前，就是個受氣包。

    看來，莊氏剛嫁入林家的時候，其娘家應該相當有分量，可后來不知怎么的，莊氏的娘家落魄了，莊氏在太夫人和林家四爺眼中，也就變得無足輕重了。

    林嬌怡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特意將這些理清，興許只是她的一時心血來潮吧。莊修容對于林嬌怡而言，或許只是一個符號，但莊氏卻是林嬌怡身邊的人，盡管關系疏遠，但也是親戚。莊氏的事，林嬌怡自然做不到完全無動于衷。

    “臣婦……還要給修容娘娘請安，公主可否容臣婦先行告退？”莊氏小心翼翼地道。

    林嬌怡心知，自己今天八成是無法從莊氏這兒得到更多的訊息了，便對莊氏點了點頭：“嗯，去吧?！?/br>
    待莊氏的身影走遠了，林嬌怡才對身邊的碧荷道：“你去打聽打聽，四叔家里頭可是發生了什么事?！?/br>
    莊氏素來是個謹小慎微的性子，若是沒出什么事，她不可能忽然進宮來求見莊修容的。

    碧荷如今已成了林嬌怡身邊的姑姑，因這些年跟著林嬌怡，她跟不少人打過交道，人脈廣泛，不多時，便完成了林嬌怡交代的任務：“四老爺最近這些年，是越發不像樣子了。聽說，這些年，內宅的大權一直由一個姨娘把持著，四太太這個正經的女主人反倒成了個客人，帶著兩個女兒偏居一隅?！?/br>
    “前些年，那姨娘打四太太長女的主意，想要將府里頭的大小姐胡亂配人，換些好處回來。四太太以死相逼，這才沒讓那姨娘得逞。如今，那府里頭的大小姐已經出嫁了，夫家是耕讀世家，家世自是不高，對四房的大小姐卻是不錯。那姨娘沒從大小姐的婚姻中得到好處，又打起了二小姐的主意，想要將二小姐說給一個商戶人家……奴婢揣測，四太太來宮里頭，多半是為了求莊修容替她做主?！?/br>
    莊修容在這宮里頭雖然不能看，但在宮外的普通人家看來，還是很了不得的。

    甭管失沒失寵，人家就是牢牢地占據著一宮主位的位置，這一點不可否認。

    “這……四叔也太荒唐了。就算再怎樣，也不能寵妾滅妻，還任由小妾賣了自己的嫡女吧？”林嬌怡蹙起了眉。

    若是普通的家務事，長房自是不好摻和的，但林家四房這也太過了。

    原本林嬌怡看著林家三房這些年來上躥下跳，不斷作死，四房卻安安靜靜的，心道四房還算是省心呢，沒想到，那林家四爺，也是個糊涂人，只是表現得不像林家三爺那樣明顯。

    “四嬸為什么不去找阿娘？阿娘是宗婦，只要她去尋阿娘，阿娘自不會不管的?！?/br>
    碧荷想了想：“許是因為四太太察覺到咱們老爺夫人并不喜歡三房和四房的人，所以不好上門吧。公主，這事兒，可要與老爺和夫人說一聲？”

    “既然知道了，總不能當做不知道，回頭本宮親自與阿娘說吧。至于是否插手，就看阿娘的了?！绷謰赦?。

    此時，莊氏剛被人引進莊修容所在的長寧宮。

    在莊家倒臺之前，莊修容便是長寧宮的主位。后來，莊家沒了，莊修容也無心管理偏殿中的妃嬪，便向姜皇后奏請，將那些妃嬪都給遷出去了。如今，整座宮殿里頭，只有莊修容一人。

    莊氏在穿過長寧宮的花園時，特意觀察了一下，長寧宮雖然因為人煙稀少而顯得頗為冷清，花園中卻被打理得井井有條，顯然，莊修容在宮里頭的日子，并不算很難過。

    長寧宮的偏殿中，有一處小小的佛堂，正是平日莊修容禮佛的地方。莊修容禮佛的時候，是不允許別人打擾的，因此，莊氏一直站在佛堂門口。莊修容的聲音不疾不徐，莊氏的心卻始終不能平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莊修容才放下手中的佛珠，起身起了佛堂，目光平靜地看著莊氏：“隨我來吧?！?/br>
    莊修容將莊氏帶到了一處偏殿中，那偏殿之中的擺設極為簡單，完全看不出居然是一宮主位住的地方。莊氏想起莊修容未出嫁時，身為莊家嫡枝的嫡女，何等金尊玉貴，如今，卻過得這般樸素，若是莊修容的父母在天上看到了，不知會如何傷心呢。

    “咱們堂姐妹，也有好些年沒有見面了吧？”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讓莊氏想起了這些年的坎坷，鼻頭一酸，眼淚險險要落下來。

    細算起來，正是從娘家衰敗后，堂姐妹兩人才不再見面的。一方面，莊修容只想靜心禮佛，不希望有人來打擾自己，另一方面，也是林家四爺和太夫人，不愿讓莊氏進宮見莊修容。

    “堂姐……這些年來，可還好？”

    “我自然是好的，有人想讓我過得不好，我就偏不如了她的愿?！鼻f修容看著窗外一枝在風中搖曳的花骨朵，一雙幽深的黑瞳宛如千年古井，波瀾不興：“倒是你，過得不好?！?/br>
    莊修容沒有問莊氏為何來找她，就這樣下了結論。

    “是，若非實在過不去了，我也不會厚著臉皮來宮里頭求堂姐幫我……”

    莊氏話還沒說完，莊修容就搖了搖頭：“我幫不了你?！彼厥忠粨P，指著窗外那朵隨風搖曳的花：“我與你是一樣的，都左右不了自己的命運。如今，不過是因為我安分些，才免于被狂風摧殘殆盡?？墒菥褪鞘?，你信不信，現在連一道口諭，我都發不出宮外？”

    “你真正該求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大嫂，林國公夫人。你如今無子，夫君又靠不住，想要在林家立足，你就得與林國公夫人打好關系?！?/br>
    “我也知道，可是，我總覺得，大嫂并不喜歡我們……大嫂對于三房和四房，都一樣不喜。從前，我那夫君和他哥哥沒少與長房作對，那時候，我便沒能阻止他們……我實在沒臉去求大嫂?！?/br>
    “你是你，林四是林四，你何苦因為他做的事而覺得歉疚？都走到要出門向人求助的地步了，你還還不打算跟他分隔開來嗎？”

    “分隔？”莊氏愕然地看著莊修容。

    “對，分隔。林四與林家大房的對立是必然之勢，你若是求助了林家大房，日后，必定會與林四更加疏遠。你現在只有兩條路可以選，一條路，是主動靠近林國公夫人，爭取她的好感，尋求她的庇護，另一條，則是維持現狀?！?/br>
    “若是繼續維持現狀，筠巧就徹底毀了?！鼻f氏搖了搖頭，遲疑道：“我若去找大嫂，大嫂真的會庇護我嗎？大嫂……似乎并不喜歡我?！?/br>
    “會，林夫人是宗婦，宗族中出了不平之事，自然要由她出面。林夫人對你沒有好感，這是肯定的，感情都是處出來的，沒有無緣無故的喜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憎惡。林夫人為人喜憎分明，她至少不會因為林四做過的事，而遷怒你。好了，我言盡于此，你回去吧。日后若是無事，便不要來見我了?！?/br>
    還沒等莊氏琢磨明白，莊修容就下了逐客令。

    大宮女瓔珞看著自家主子一臉淡然的模樣，心中不由一陣心酸。

    莊氏出了事，還可以來找她家主子拿主意，她家主子平時有拿不定的事，卻去找誰？

    “主子，您也太苦了?！?/br>
    “心中有佛，所見皆佛，我并不覺得自己過得苦。我說過，有人越是見不得我好，我便越要過得好?！?/br>
    “主子，家族之事，您不打算告訴七小姐嗎？”莊氏原本在莊家這一輩中行七。

    “她貫是個藏不住事的性子，告訴她，有什么用？我佛慈悲，為善者有好報，那些在背后算計人的……自然也會承其惡果。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且先等著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