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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口井卻跟林家人沒關系,它比林家的宅子,以及這祠堂都要老得多。 絲絲陰涼的氣息爬上腳踝,井口滿滿承接大石上流下的山泉水,石砌的井口又圓又窄,反射著天光,明晃晃的,宛如林地上一面鏡子,無論從哪個角度,視線都無法穿透,不知道下邊水有多深。 只是某個瞬間,似是這古井自己屈尊降貴讓出了一角,叫人的目光猝不及防跌進去,待到回神時,腦海中的印象只有一團深不見底的黑洞。 注視片刻,趙奇秋問二青:“你確定他還活著?” 二青最怕獄長這種看不出喜怒的模樣,心里打鼓,嘴上肯定道:“它就喜歡把獵物養在水里,吐干凈濁氣才吃,剛抓到的活物,它是不吃的?!?/br> “好,”趙奇秋說著,抬起手,二青順著他的手指滑下去,嘶一聲率先鉆入了水中。 通體沁涼,小蛇仰望上方搖晃的粼粼波光,等著趙奇秋的吩咐。 往日趙奇秋都會說一句“不要亂吃東西”,“不可殺生”“念念經”之類的話,可今天,腦海中始終沒有聲音傳來,猶疑之后,二青猛然反應—— 哇,獄長大人生了真火了! 難道要大開殺戒?! 快速轉過蛇頭,細長蛇身一卷一抻,二青閃電般向深處竄出去。 它不是在做夢吧,竟然有這么好的事? 果然,電視里說人類也有不可觸碰的弱點,就如龍蛇都有逆鱗一般!只不過人的逆鱗不叫這個,叫罩門。這么說,獄長大人的罩門就是林大哥嘍?怪不得他不叫林剛,不叫林刺,而叫林罩!唉,我真是一條有文化的蛇,非它蛇能比。 ——儲備糧,你蛇祖宗回來了??! 感應到二青急速的遠離,這井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深。趙奇秋一腳踏出,下一秒,身體驟然以反常的重力下墜,直到周身被狹窄的黑暗包圍,冰涼的井水重重淹沒發頂。 …… 林釗意識緩緩回歸,身體各處宛如消失了一般,直到他用渾身力氣攥拳,才隱約想到,不是他手腳都消失不見,而是某種東西剝奪了他的大部分感官。 ——水? 林釗耳邊逐漸聽到急促的呼吸聲,鼻端充斥著濕泥的氣味,聲音很大,令他不由試圖掙脫——很快,他又停下了。 是他自己的呼吸聲,他還活著? 林釗緩緩睜開眼,強迫自己清醒一些,觀察四周,很快得出結論,自己之所以沒有被淹死,是因為頭部周圍有一圈淡淡的黃色光芒,在這個范圍內,有極少量的空氣,隔絕了他和外界深黑的水流。 在這個過程中,心跳始終過于劇烈,仿佛下一秒就會憋的炸開來。 也因為這圈光亮,他看不清圓圈外邊的黑暗里有什么,只看到自己的不遠處,似乎還懸浮著幾個類似的光圈,內部隱隱有人的影子。 林釗觀察的瞳仁猛地停下,視線固定在自己身前。 有東西過來了。 劇烈的心跳反而在一點點趨于平穩,林釗瞇起眼,試圖看的更加清楚。漸漸,一小片能反光的物體靠近了他,隨著昏暗光暈的照射,層層褪去表面的陰影,出現了鼻子,嘴……眼睛。 一張臉。 林釗反應了片刻,才意識到,這竟然是自己認識的面孔。 只是此時看起來如此陌生。 一切變得凹凸不平,又似乎是因為靠的太近,五官顯得又大又分散,看起來甚至不像人,那兩只同時向外的瞳仁,令林釗想起某種兩棲動物。 又不由聯想到羅晴芝,這母子倆原本就只有長相還算優點,現在倒連長相也向畜牲靠攏了。 林東冬變得薄而長的大嘴在昏暗的光線下緩緩咧開,他又靠近了一些。 平時無法和林釗對視的目光,此時直勾勾的盯著他,像是好不容易得來的大餐,在享用之前先仔細的欣賞。 單說神情,就已經脫離了人的范疇,充斥著瘋癲的執著和食欲。隨著它的靠近,林釗重新恢復了一部分的感覺,來自皮膚上,因為四周原本已經適應的水溫,變得更加陰冷。 林釗也不確定,眼前這個東西還算不算是林東冬,但他知道,自己這次是要死的。 腦海中閃過一些畫面,林釗內心出奇的平靜。 霜霜曾經是他唯一的牽掛,現在……那個小傻子已經不用自己cao心了。 要說如果自己有選擇的機會,還有什么人想見見,那恐怕就只有一個人了吧。 “你……在想什么?” 一把含混的聲音忽然響起。 身前水流一蕩,原本閉上眼準備赴死的林釗,再次抬起目光,就見林東冬本能的退后了一些,臉上露出神經質的懷疑。 “你笑了,對我?” “這是第一次……不,”林東冬反應過來,猶如陷入回憶,瞳仁顫動起來:“你不可能對我笑,林釗,你是看我變丑了,所以在嘲笑我??!” 林釗嘴唇微啟——煙癮犯了。 “……你錯了,”林東冬抬起手,隱約能看到,那五指已然被半透明的蹼連接在一起,輕輕一撥,一個比林釗想象的大得多的軀體就從他身邊游了過去。 比起這個圓鼓鼓的身體,那張臉還是更像人一些的。 林東冬游走了,又隨著水流游回來,依舊激動不已,很快,人臉猛然再次出現在林釗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