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節
“你從前從不管這些事的……命年羹堯自裁時你不過看了一眼,什么也沒說?!?/br> 云煙把頭埋到他懷里輕聲道:“你們是親兄弟” 雍正瞇眼道:“親兄弟……明算帳……太多年了,這洋洋灑灑能寫出的罪狀不敵不能寫在公文上的十之一二。不僅是朕,還有你和十三?!?/br> 云煙聽到他說朕字,忽然沉默下來,不再說話。 屋外傳來蘇培盛的聲音:“啟稟皇上,岳鐘祺大人到了,在偏殿等候萬歲爺召見?!?/br> 云煙隨即起身垂目輕聲道:“你忙吧,我走了” 雍正看了她半晌沒說話,別過臉去啟唇低沉道:“宣” 云煙剛出了書房來,正遇見王朝卿領進來的岳鐘祺,他竟對她行了大禮,云煙有些詫異,他抬起頭時閃過一絲絲的熟悉,看起來頂多三十出頭的年紀。 岳鐘祺進去后,云煙站在原地有些疑惑。 蘇培盛附耳輕聲道:“夫人,岳鐘祺是現任撫遠大將軍……曾經年羹堯的干兒子……當然,更是主子的心腹?!?/br> 云煙怔怔道:“原來如此” 生命中還有多少人都在身邊江山霸主的棋局上,連二十年前那個拿著破碗被她送入年羹堯懷中的小男孩也早被當今天子收入囊中,早到什么時候她不知道,一定比她想象中更早,她枕邊人的另一個面貌永遠是更冷靜又不折不扣的帝王。他們的大半生都連在一起,多少故人,多少回憶,都是物是人非。 云煙沒有直接回養心殿,而是去了阿哥所看看六十,遇到四阿哥弘歷,他已經很高了,像個小伙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紅紅的嘴唇上長了毛茸茸新胡須,轉眼間已經到了快娶親的年紀。 他見到云煙總是很親,常?;貞浧鹦r候云煙帶他在四宜堂玉蘭樹下玩的事情。云煙問了問他飲食起居,他一一答了,懂事的幫云煙撐傘遮了太陽,送她到六十院里。 六十年紀小,自從生病后,一直身子時好時壞,云煙總覺得男孩子該多曬曬太陽,玩一玩會好些。但太醫囑咐不讓多出去,以調理為主。 六十正由蘭葭和蘭夕陪著用庵波羅果,見云煙來了,小身子從床上爬起來就要抱抱。 云煙走到床邊就寵溺的把他抱著顛顛道: “可又沉了,mama抱不動了。今兒你乖不乖,有沒有按時吃藥?” 由于mama同嬤嬤的音,他們平日在人前說起來也都從是不避諱的,而弘歷可能更是心中有數吧。 六十兩只小手摟著她衣袖,頭也埋在她懷里撒嬌道:“嘛嘛,六十很乖的……不信你問蘭夕和蘭葭” 蘭葭和蘭夕正迎了四阿哥弘歷進來坐下,弘歷看著六十撒嬌的樣子,唇邊掛著笑,眼睛里露出些對童年的羨幕。 幾人一起用了些水果,云煙坐在桌邊幫他們弄,給了六十,又給了弘歷。說說功課學業,又說到弘歷快要娶親,他倒顯得不好意思了。沒說會話,弘晝尋了來,跺腳說有好吃的不叫他。 中午就在六十這一起用了飯,六十膩在云煙旁邊,有兩個大哥哥陪著,咧著小嘴開心的不得了,精神也好了許多。 等弘歷和弘晝也回院去了,六十拉著云煙在屋里咬耳朵。他問云煙說:“六十知道故去的年貴妃身份高,但六十是嘛嘛和皇阿瑪唯一的寶寶對不對?” 云煙內心五味雜陳,他還那么小點,如何已經知道宮闈里的身份貴賤,他終究是被弘時傷了。 云煙安撫好六十睡下,留蘭葭也陪著蘭夕照看。就自己回到養心殿去,雍正依舊是沒回來。 其實,她并不那樣愛養心殿,但養心殿與四宜堂又是最近的,所以又能讓她安心。幾乎沒有歇腳,她就從東廂房龍床后下了地道,往四宜堂而去。 到了四宜堂里,她顧不上滿頭大汗便喚了云惠去十三府請怡親王來。 云煙已經很久沒有踏入過十三府里,她依舊忘不掉歡笙走的夜,其實,她也很久沒有與十三交談過了。 怡親王允祥來到雍和宮里時也是換了普通馬車微服而來,如今的雍和宮有喇嘛參禪誦經,亦是這個泱泱帝國的情報總根據地。 允祥踏入四宜堂時,云煙正坐在青桐樹下的藤椅上,小桌上放好了一壺清茶,一杯七分滿的琺瑯彩瓷杯,另一只空杯和一個空藤椅。 云煙抬頭看他的時候,允祥走近前來,腳步依舊比從前要慢,發跡邊緣上比從前看著更加灰白,配著他并不蒼老的臉孔,異常讓人感到淡淡的哀傷。 云煙垂目取了茶壺,在空杯中徐徐注入清茶,金黃的色澤配著樹蔭的翠綠,一切都很安靜。 四宜堂是粘桿處的基地,連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知了也是不敢來的,連擾人的蟬鳴也沒有。 允祥撩開袍裾,扶著雙膝緩緩坐下來,動作有些超出年齡的徐緩。他端起杯子,細細看琺瑯彩上的樣子輕輕道:“這套杯子……是五十九年四哥忙里偷空畫了幾夜的圖樣讓我去趕做了,在九月底送于你。 云煙默默的扶著茶杯沒有說話,終于端起杯子輕飲一口后。 “十三爺,我找你是有些事” 允祥淡淡的笑了?!拔抑馈?/br> 云煙垂目開口道: “六十本身并不知道自己生世,我也不知道是否永遠不再告訴他,但他還太小,先天也比不得其它阿哥強健,我不希望他承受這些成人世界的痛苦。 你也知道上次弘時……他現在雖然在十二爺那里,可十二爺怕也難管住他,恐怕要你多去照看,不要再生事了。也許他是主要是沖著弘歷去,但六十年歲小身子弱,是再經不起這樣質疑他出身的剌激了。你四哥子嗣終究少,只要安安穩穩的,父子間久安,或許還有轉寰余地?!?/br> 允祥點頭低聲道:“你做的一直很對……六十……這些年……辛苦你了?!?/br> 云煙看了看他,“我見過你抱他,他很喜歡你?!?/br> 她還記得,在雍正四年的除夕那天清早,養心殿門前的地上,他小小的身子摟著他的頸子,張著小嘴親熱的叫他十三叔。 允祥笑了,似乎在回憶道:“他如今倒和四哥更像些?!?/br> 云煙道:“他很疼他,勝過任何一個孩子” 允祥雙手撐在膝蓋上,默然的點點頭,看不清神情,有些灰白的辮子垂在腦后,在夏日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更白。 “八哥和九哥很不好,一個京城,一個保定,在囚所里都生了病,怕是要不行了?!?/br> 不用她開口,他已然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