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節
與此同時,年羹堯披枷帶鎖被押解回京后關押在刑部死牢中,只待定罪伏法,而貴妃年氏心中滋味可想而知了。 貴妃年氏送信來找云煙的時候,很是讓她吃驚。在她心中,年氏一直是個很聰明的女人,猶如她兩位哥哥和父親,都是一等一的聰明人,竟然來找她這么個可能踩到皇帝雷區的人,要么是走投無路,要么是深思熟慮了。 云煙到達天地一家春的西院時,雍正竟然已經在了。因為,云煙在門口看到了蘇培盛。 云煙的腳步停了停,便繼續往里走。蘇培盛哪里不了解她,更不敢攔她。 越接近屋里,越能斷斷續續聽到里面的說話聲。 那病弱女聲的一句:“皇上”簡直是肝腸寸斷。 “主子……奴婢求……” “貴妃能大義滅親,朕必嘉獎。好好將息,無須多言?!?/br> 模糊斷續的聲音竟然顯得有些冷酷,似乎明白了阻斷了她的最后希望。這樣的語氣,像一個完全的帝王,讓她覺得陌生。 這是云煙第一次聽到年氏叫雍正主子,自稱奴婢。 這是一種近乎哀求撒嬌的口吻。要知道叫皇帝叫主子哪里是人人可叫? 在滿清八旗的文化里,主奴關系遠是比君臣后妃都要親近的關系,是任打任罵,做牛做馬,忠心不二的代名詞。不是真正的貼身奴才,叫主子都是僭越之罪。她是想讓雍正念些舊情,康熙年間,年氏滿門都是雍正門下奴才,“伺候”他這么多年叫聲主子也不為過。 云煙正在玩味這“主子,奴婢”兩個詞,迎面正撞上雍正拉開門走出來,驚了一跳! 雍正一見云煙來了,不發一語的拉著她就要走,云煙透過他背后看到年氏正躺在床上看起來瘦了不少,唇也沒什么血色,看出來依舊精心打扮過,美麗的眉眼里卻是掩蓋不住的憔悴和郁郁寡歡。家破人亡就在眼前,而且她的孩子都死了,唯一一個?;?,還不是她親生。 在雍正身邊十四年,還不到三十歲,本來是花紅好景,卻像盛極始衰的芍藥般,快要凋謝了。她的病并不重,但卻像個將死之人。 云煙的成熟不在面容上,而在眼神,她早已比年妃大太多了。 兩個女人間的目光一交匯,已然被合上的門扉徹底阻隔。 第194章 鐵血與柔情 十一月十九日,雍正沒有走出九州島清晏殿,在外殿御案里發出關于各省緝盜與蠲免江南四縣賦稅的兩道上諭。 雍正剛擱下筆扶額,案上依舊堆著一堆奏折,眉目上卻是難得的焦躁之色。 云煙從夜里聽到皇貴妃年氏要求從葬的消息已經沉默了大半日,她的異常反應讓皇帝的心情顯得尤為不好。 夫妻幾十年過來,兩人鬧別扭的時候幾乎屈指可數,尤其是歷經磨難后,更是心意相通,呵護備至。平日里,她總會站在他身邊陪著他,研墨換盞。不論開心的,還是不開心的,她總會靜靜的傾聽,然后與他一起分享,同甘共苦。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不浮躁也不厭煩,平平淡淡中帶著真實的芬芳。 當他閉目停了停,又拿起一份奏折來??蛇@內容卻讓他深深瞇起了雙目,他似乎不可置信的再快速去翻手下的其它奏折,臉色越來越差,奏折也亂了,最后被他一把全部從御案上掃下來,嘩啦一片,狼藉不已。 雍正趴在桌案上喘息,手指死死的扣在御案邊,手指上的玻璃種血美人戒面恍惚映得他眼睥都有些發紅,臉色已經鐵青的駭人。 蘇培盛聽到聲音進來探看,忙帶著兩個小太監輕手輕腳的進來收抬滿地的奏折。 “叫三阿哥滾到這來!” 東暖閣里有火炕,窗外下著鵝毛大雪,云煙在東暖閣屋內縫香囊,思緒卻早已經不知飛到哪里去。忽然錐心一痛,針尖的血花一下氤在香囊上一點,她忙縮了手。隔音良好的東暖閣外卻傳來了模糊的爭吵聲。云煙一蹙眉,仔細插放好手中針線收到一邊小盒里才起身來。而屋外的厲聲卻越來越清晰!還未及她走到門邊,突然傳來巨大的拍案聲! 劍拔弩張! “朕已經寬容了你太久,久到你竟然能參與允禩黨謀逆!朕怎么會養出你這樣的不孝子!”雍正怒火沖天的聲音已經清晰的回蕩在九州島清晏殿的整個外廳里,他帶著帝王綠玉扳指和戒指的大手死死的攥著龍椅的把手,仿佛再不克制就要徹底爆發了。 “皇阿瑪……兒臣是長子……可兒臣在皇阿瑪心中是什么,兒臣的額娘又……” 跪在殿中的三阿哥弘時也紅了眼,年輕氣盛拗著脾氣沖口硬上。 雍正猛然拍著龍案站起身來,右臂抬起來,手指直直的指著殿外厲聲低吼道,幾乎快要瘋了。 “你給朕住口!滾出去!滾!” “弘時的額娘不是年貴妃,弘時也不是弘歷,更不是?;?!皇阿瑪對弘時尚不如八叔九叔!弘時寧愿……” 三阿哥弘時像是徹底失控了,像個孩子般控訴著,通紅的雙目里積聚已久的委屈和怨恨!這可他怎么忘了,他的皇父,既是父,更是君,他如何能,如何能觸怒圣顏,抗旨不尊! 云煙出來時正聽到這句,看到這幕,而雍正的目光已然變了,要出大事! “三阿哥!” 云煙怔然站在廳口,她從未那么大聲的打斷過別人的話,此刻的她別無選擇,焦急又果斷的打斷三阿哥弘時未出口大逆不道的話,奢望還能保有一絲他們父子間的底線,也同時不要把雍正的龍體氣出個好歹。 雍正捏著拳頭劇烈的喘息,整個都靠在龍椅上,連唇角的線條都是帝王之色。 “你讓他說!他寧愿什么?”他的聲音似乎傷透了心,字字句句變得冷酷和殘忍。 云煙看著跪在殿中孤零零的身影,這個孩子,他才二十二歲吧,他還太傻了。 這世間哪里有公平,哪有按先來后到?同樣是側福晉,李氏只封了齊妃,而后來二十年的年氏卻封了貴妃。要論最早,是宋氏,是李氏,但后來的那拉氏不一樣是嫡福晉是皇后?要論最早,除了走掉的弘暉,除了夭折的弘盼弘昀,他是長子。但繼位的一樣會是弘歷。所以他開始爭了吧,像他八叔那樣爭。他知道不爭便永無出頭之日,可是爭了就一定有嗎? 秘密立儲的詔書里早就寫下弘歷的名字,而歷史也正是如此,不會給任何人讓路。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如果他的八叔不爭,或許還可以過些寄情山水的日子。但若不爭,他也不是八爺了。 三阿哥弘時住了口,滿腔蒼白的不再說話,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帶著一絲狼藉的慌亂。 雍正緩緩開了口,低沉冷酷的嗓音一字一句的擲地有聲的回蕩在九州島清晏,可云煙分明聽出了那句句里的痛楚。 “來人,著朕口諭──即日起,三阿哥弘時過繼為廉親王允禩之子,連夜搬出宮廷,欽此。 “皇阿瑪!”三阿哥弘時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望著他的君父。 云煙也咬唇,絞住雙手,還好,只是過繼……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