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節
“奴才回皇上話,是快二十四年了?!?/br> 康熙緩緩道:“你說四阿哥會在一炷香內前來闖宮么?” 云煙背脊上竄起一陣陣冷汗,不由自主的抬眼,卻硬生生止住,不能直視帝顏,她知道他不會允許她回答不知道這三個字。 “回皇上話,奴才認為不會”她的聲音有微微的顫抖,卻回答的很果斷。 康熙又道:“朕與你賭的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后位,你須想清楚再答?!?/br> 云煙忘了不能看康熙,她看著這個年逾古稀的著名帝王,幾乎要被驚懵了,后位?與她有什么干系,她真的懷疑自己聽錯了,可轉念她似乎又明白了什么。不過一瞬間,思緒已經變幻千萬,又迅速垂下眉目。 “奴才認為不會。但雍親王孝誠可鑒,就算趕來暢春園也主要因為擔心陛下龍體?!?/br> 康熙忽然瞇著眼道:“你知道你手上那只戒子是誰的么?” 云煙驚的一口氣,的確覺得他的話題轉移的很快,目光觸及到左手上的鳳眼紅寶戒子上去,擺在膝上的手也僵住了。 “回皇上話,是……已故孝懿皇后?!?/br> 康熙呼出一口氣來緩緩閉上眼睛,身子也往背后的枕上靠下去,額角有些汗濕的痕跡,整個人顯得極其疲憊,再不是二十年前云煙所見的的那個意氣風發的康熙皇帝。 他蒼老的輪廓中帶著絲絲胤禛的影子,讓云煙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心中恐慌卻感到莫名的悲哀。 云煙見他不再說話,似乎像是要睡過去,驚得大氣也不敢出,手腳都覺得虛軟,僅僅憑著意志力直直的跪著。 “兒時兩小無猜,朕八歲送與她,說日后娶她為妻?!?/br> 沙啞的聲音忽然出現在暖閣里,康熙沒有睜眼只是開口,卻讓云煙驚了幾驚。 “十二歲,朕娶赫舍里為后,她再不婚嫁。二十四歲,朕接她入宮為貴妃,皇貴妃,她生命的最后一天,成為大清皇后。她不是第一個,卻是最后一個?!?/br> 云煙屏息的聽著這個頭發花白的千古帝王一字一句的說起遙遠的故事,他的語言很簡潔,并不旖旎,卻讓她感到無比的震撼。他所有未說完的意思,她也都懂。 康熙,一個歷史上最符合帝王恩寵雨露遍地的男人,竟然在歷史背后,也有這樣純粹的故事。 寥寥數語,一個女人的一生。二十四歲,在這樣的年代,真的太不可思議。 江山與妻諾,他選擇了前者,最終卻依舊完成了這個承諾,迎來的卻是她的永遠離去??伤K究是他的妻子,不是第一個,卻是最后一個,也是他親自許諾的唯一一個。 這樣一顆戒子戴在云煙纖細蒼白的手指上,忽然讓她感到千斤重。 不知道何時,夜晚的天空開始飄雪了,這是康熙六十一年冬的第一場雪,雪花零零落落的飄在乘夜策馬狂奔的人身上,辮上,竟像是染白了他的發梢。 當雍親王胤禛騎馬飛奔到京城西北郊暢春園的時候,他已經一身是雪濕的縱身跳下馬來。 門前親兵的火把下,他一身隆重的親王袞服,厚厚親王冬冠下的一雙黝黑深邃的鷹眸幾乎看不出情緒,只有袖中緊緊捏著玉扳指,能泄露出他極力克制的內心。 步兵統領隆科多已在園外等候,一見雍親王胤禛在門前下馬,兩人對視了一下。 步兵統領隆科多正色做了個手勢道:“雍親王請,萬歲爺等候多時了” 雍親王胤禛點點頭沉聲道:“有勞舅舅帶路” 兩邊的親兵立刻立了兵器,任兩人進去。 步兵統領隆科多和雍親王胤禛相攜走進夜落初雪的暢春園內,直奔東路清溪書屋而去。 路上無人,雍親王胤禛偏頭低聲壓抑道:“舅舅,那女子現在在哪?” 隆科多回道:“清溪書屋” 雍親王胤禛不再說話,面上晦暗難辨,腳步走的更快了,完全不顧足下靴子濕冷,幾乎是連走帶跑。 就快走到清溪書屋門前,隆科多忽然伸手拉住他道:“四阿哥,她是?” 雍親王胤禛抬眼看他,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樣,你沒有認錯?!?/br> 隆科多松了手,雍親王胤禛大步走到清溪書屋門前把手的侍衛前道: “圣上情況如何?本王已從齋所趕來侍疾?!?/br> 話音剛落,門里緩緩打開出來一個人,赫然是康熙帝身邊的貼身大太監魏珠。在近些年,由于自小服侍康熙的太監總管梁九功與八爺黨有些瓜葛,漸漸有些為康熙所厭,但終究有多年情分在。而魏珠則成為了新一代的貼身近侍。 魏珠走到門前躬身緩緩道:“雍親王請” 雍親王胤禛怔住了,瞇著眼睛半晌沒有說話,抬手正了正冠冕便提起步子堅定的跟著走進屋去。 屋里很靜,靴子踩在地毯上那種沙沙的細微聲音都能聽得見。雍親王胤禛隨著大太監魏珠繞過外廳,一步步走到暖閣門前去。 門縫里露出暖黃色的燈光來,里面似乎有人在說著話—— 康熙的聲音很是沙啞,又帶著威嚴的讓人敬畏的隨意,甚至還有一絲……親切? “你輸了……他來了” 屋里很暖,卻異常讓人覺得冷顫連連,云煙緊緊揪著膝上的布料,慢慢側首抬起眼睫,視野中的門被緩緩推開——雍親王胤禛的高大挺直的身影出現在門前。 他們彼此的目光在空氣中相碰,短短的一瞬就像一個世紀。 什么也不用說了。 雍親王胤禛大步跨過來,挨在她身邊跪在康熙御塌前,什么話也沒說,便重重的叩了個頭。 世界就像靜止了,沒有人說話。 康熙緩緩瞇著滄桑的眼睛看向跪在床下的兩個人,半晌慢慢開口道: “老四,剛剛朕和她打了一個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