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
不是幻覺。 云煙心里感到一種難以言表的細微戰栗從血液里綿延至皮膚,她不知道怎么了。手腳都是軟綿綿的,但是她還是從床上爬起來,有些踟躕的跑到窗邊想推開窗,但卻推不開。她看得不太清楚,手摸到窗欞的鎖扣上,發現那里已經被拴住。她明明記得自己是沒有拴的。 她努力掰開栓子,雙手用力推開窗子。 呼—— 秋夜的風撲面而來,吹起一頭未綰的青絲。 夜風中傳來鞭炮聲和喧鬧聲,喜慶的,隆重的,不絕于耳。 這一切,她太熟悉了,或者說她還從未聽過這樣隆重的。 當云煙一身單薄中衣從臥房里走出來的時候,守在外廳門口的小惠小福子小保子都驚呆了。 小惠的臉孔煞白,夫人不是喝了藥么,蘇公公不是說夫人喝了藥就會比平時睡得更沉些,睡上一天一夜不會醒來么。 院外隱隱飄來的鞭炮聲,連想掩蓋都是無力的。 “夫人……您怎么下床了” 云煙的目光停在小惠臉上,只淡淡的掃了一眼,便要走出去。 小惠一下拉住她衣袖猛地跪下來,哭道:“夫人,別出去!”小福子小保子也齊齊低頭跪了一片。 云煙垂下眼睛,耳邊縈繞著遠遠的鞭炮聲。 “那你說吧” 小惠和小福子小保子幾個皆是面面相覷,啞聲幾秒,內心掙扎,可又無路可走。云煙皺眉想將衣角抽出,小惠忙抓的更緊,別無選擇的脫口而出。 “側福晉……今天是……王爺娶側福晉……”話越說越小,幾乎聲如蚊吶。 云煙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腦海中有一根久不被觸動的神經又痛起來。小惠忙扶住她,她輕輕推開她的手緩緩說:“姓什么” 小惠吶吶道:“聽說……姓……年……” 年妃! 云煙的腦海里忽然蹦出這個名字來,從前,在他晉封親王的那晚。她怎么也想不起來的姓氏。她怎么也記不清楚的情節。如果不是這個姓氏,這個年妃,她還不能確定他就是未來的雍正帝。她不知道自己的潛意識里有沒有自私的偷偷期盼過他不是。 如今,不再懷疑了。 傳說中雍正帝最愛的女人,最寵愛的貴妃年氏,生了許多許多孩子,生死同寢,合葬帝陵。 合葬帝陵啊。不是只有皇后才會合葬么,貴妃也是么? 那么他們曾經的“生死同衾”是否真的太擠,甚至,沒有她的位置。 云煙感到頭暈目眩,心臟疼的讓她感到窒息,她努力轉過身,避開小惠的攙扶。 他瞞了她多久,他還記得他說過的再沒有秘密么。還有那藥……他原來也會對她下藥。 原本,她還想著,等他回來,告訴他藥…… “那藥我倒掉了” 她轉身進房的時候只輕輕的吐出一句話,卻讓小惠再一次跪下來慚愧的捂著嘴哭。 云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的,她反手別上門。她覺得冰心徹骨,手腳都是麻木的。窗外漸漸黑了,屋子里沒有點燈,風唰唰的刮著。 遠遠傳來熱鬧的鞭炮聲,時斷時續,讓人透過空氣都能感到那一種盛況空前的隆重。 時間一分一秒的滴答下去,思緒都像是爬麻血管的螞蟻。 這里忽然像一個巨大的牢籠,讓她難以喘息。一念之間,是誰變了? 云煙忽然發現頸子間一松,便反射性的去捂頸子。手里落下的確是那塊羊脂玉佩,斷了繩子。 她看不清那禛字的樣子,用手指像撫摸愛人一般細細的觸摸它,那個字一直都在她腦海里,一筆一劃。 最后一點上,還沾了一絲紅色的血跡,如今已經沁到玉髓里。那是在八爺的書房里那場混亂中染上的血跡,是他們生死不渝的回憶。 在他們盟誓成親的夜里,他親手為她再次戴上。之后任何時候,再未取掉過。 如今,紅繩卻斷了。 比起當初的血色,更加觸目驚心,荒蕪一片。 他就在不遠處吧,就在王府大門前。穿著大紅色的喜服,比青蔥歲月時更加英俊魅力。明明只隔著幾堵墻,幾個院子,卻是千山萬水。 內心生出的渴望已經炸裂開來,疼痛啃咬著她的心靈。 她如此想念他,恨不能此刻生出翅膀,飛越出這個府邸的上空,飛到他身邊去看看他的樣子。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到了極限,哪怕是一刻,也無法再等。 可是,前后門的侍衛又怎么會放她去?她不用去看也知道,一定有侍衛把手著前后門。無論何時,讓他顏面掃地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做。 云煙腦海中火花忽然閃現,突地站起來,她想到了一件事,她像被冥冥指引著,順從心靈的聲音奔跑。 羊脂玉佩已經無意識的滑落在床上,孤零零的漸漸失去這個女子的溫度。 云煙沖到佛室里去,她來不及去點燈,摸黑憑著自己的記憶就去摸歡喜佛的神龕下。在他們成親的夜里,一拜天地,胤禛正是開了這個機關。 果不其然,那里有一個隱蔽的角落里,中指摸到一個突起。她去按它,卻按不動,額間滲出汗來,停停又用兩只手指去往外撥,格噠一聲,動了。 云煙抬頭看著正對面的那堵墻,正如那夜里一樣,緩緩的開了,露出外院的月光。她起了身,快步的跑出去,墻在她身后緩緩合上,漸漸隱去室內紅帳和歡喜佛的樣子。 這是四宜堂后門院墻上最隱蔽的一處,一身白色單衣的云煙站在墻角灌木邊,風吹起她單薄的衣角。借著淡淡的月光,她將掌心貼在冰冷的墻面上,一點點的摸索著墻面。她不知道,那道小暗門還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