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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待她一出殿,竇師良就給了余洪一巴掌。 那時候的余洪已年盡六旬,胡子蒼蒼的老者, 當然不能忍比自己小半數的竇師良的耳光,擼起袖管老拳便揮了過去。竇師良吃他一拳, 又還了一巴掌。殿中三四十個三品以上的重臣,最小的也眼看抱孫子了,頓時擼袖的擼袖揮拳的揮拳,打到了一起。 他不過一抹幽魂,看著自己手下那些臣工們斯文掃地, 個個兒青了眼圈披頭散發,不覺痛心,頗覺場面有些好笑。麟德殿中忽而奏起哀樂,隨著那哀樂的牽引,他又回到麟德殿中。 帝崩之后, 按祖制并不在麟德殿聽靈,因為麟德殿是皇帝早朝,問政,與群臣商議政事的地方,是帝權的象征。而駕崩后的皇帝, 則要被挪到后面的金鑾殿去停靈。 一張黃裱紙遮過他鐵青的臉與深紫色的唇,就算皇帝,死了也不過一堆腐rou而已。 長大后的趙秉還是個胖子,那種虛松的胖極好的掩飾了他怯懦, 狹隘而又愚蠢的內心,讓他看起來是個憨厚的,誠實的,值得托負一切的好孩子。他鬢間不停往外崩著冷汗,忽而看一眼床上的尸體,合什雙手抵上眉心,抽噎著伏入余寶珠的胸膛。 “寶珠,眼看就要起來,竇師良肯定要御史臺的人查驗三哥的尸體,你一定有辦法的,千萬不能叫他看出三哥是中毒身亡的?!?/br> 余寶珠拍撫著趙秉如熊背一般寬闊的肩膀,像是在哄孩子一般,咬唇道:“我爹也真是的,都說的好好兒的,要用無色無味,死了也絕不會瞧出癥狀來劇毒,他究竟弄來的這是什么東西?我瞧著有點兒像見血封喉。 也罷,人都死了,此時再害怕有什么用?你莫怕,我用我的脂粉給他臉上涂一些,再涂些唇脂,想必能遮得過去?!?/br> 于是,余寶珠忽而一把揭開那黃裱紙,在催起靈的哀樂中,開始往他臉上涂□□,紅口脂了。 雖不過一堆腐rou,卻也是自己的rou體,他無法阻止余寶珠在自己臉上胡作非為的亂涂,暗暗期待竇師良能早點趕來,好揭穿趙秉和余寶珠毒死他的陰謀,阻止這兩個面慈心善的惡人。 趙秉也問了:“寶珠,竇師良非得驗尸的話,我們該怎么辦?” 余寶珠忽而回頭,詭異一笑:“你可知道方才為何我要把陸敏引去還周殿?” 趙秉道:“為何?” 余寶珠端祥著趙穆的臉,即便中毒而死,即便臉色鐵青嘴唇深紫,這仍是一張非常好看的臉,可這俊朗的男人是個和尚性子,他不喜歡女人。 年紀大了難免空虛寂寞,后來她發現,年青的趙秉雖然容色丑陋,但至少能在床上叫她快活。常在河邊走難免要濕鞋,后來她懷了趙秉的孩子,怕敗露出來,要壞了自己十年經營的苦功,不得已,只能與趙秉合謀,下手殺了趙穆。 真是可惜了這樣一張好臉,這樣一幅好身體。余寶珠心中不停的嘆息著。過了許久,她又是一笑:“你可知道竇師良為何年近四旬而不肯娶妻?” …… “竇師良曾與陸敏有婚約,他曾不止一次在皇上面前提過,要皇上放陸敏出宮,好與她成舊親事?;噬线@十年都沒有松過口,竇師良便也一直在等。 方才我引陸敏去還周殿,竇師良肯定見過她。那陸敏雖已經二十七歲了,但姿容尚在,既皇上已死,竇師良肯定要去找她,有她吊著竇師良,他就不會有心思來查皇上的死因了,明白否?” 趙秉樂的手舞足蹈:“寶珠你可真是,聰明絕頂??!” 就這樣,余寶珠將他涂成個血盆大口,□□敷的太多,臣工們前來抬靈時,隨著尸體的搖動,還從黃裱紙下不停往外落著。 他在世時,手腕太過刻戾,惹得滿朝文武面伏心逆,或許很多大臣無日不咒著他死,所以竟無一人追問他的死因。行到中途時,黃裱紙叫風吹起,他的吏部尚書高翰看到那涂抹的血紅的大口,竟吐了吐舌頭,連忙別過了眼。 遺體停在金鑾殿中等待擺棺的時候,又只剩趙秉與余寶珠二人。 趙秉不??樕系暮?,搖頭嘆道:“方才可真是險。寶珠,人言蓋棺定論,等棺板一蓋,三哥之死也就遮過去了。那陸敏該怎么辦? 她方才來找我,哭的可真傷心,要不,咱們放她出宮,送她回家吧!” 余寶珠本是在替趙秉打扇子的,忽而合上折扇,扇柄敲上趙秉的腦袋:“怎么?咱們不是說好了的,等板子上這位一死,咱們便把她丟到崇業坊那些胡同子里頭去做妓的嗎? 我這兒已經好些個人預訂好了要嘗嘗她的滋味兒,你這是要反悔?” 趙秉幼時叫人欺負的太多,生為皇子而天生一股奴性,連忙點頭:“不敢,那陸輕歌幼時苛待我太多,她已死不能償還,就叫陸敏替她償還吧。凡事,皆按寶珠你的意愿來就好?!?/br> 余寶珠的扇柄又敲了過去,嚇的趙秉縮起那顆胖豬頭。誰知余寶珠不過在他鼻尖上點了點,比趙秉大十歲的余寶珠,如今已經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人了,還故作嬌花狀,那聲音簡直惹人欲嘔:“好孩子,往后你要自稱朕,明白否?” 趙穆冷冷看了許久,哀樂一止,便聽到隱隱一陣抽泣,分明是陸敏。于是,他又循著那抽泣聲,去了十年未曾進過的徘徊殿。 他的國舅爺,宰相爺竇師良果真就在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