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見王叔白云傷感打鹽戰楚王暗訪
書迷正在閱讀:穿書后反派逼我生崽[穿書]、長安春(1v1 h)、穿成愛豆對家怎么辦[娛樂圈]、腹黑BOSS搶萌妻、奪運之瞳、穿到古代游戲做妓女[np,高H]、我的不死外掛、快穿攻略:黑化BOSS,極致寵、用美食征服游戲世界、別煩我,我超兇
“不僅僅是相貌,”王叔接道,“還有一個物證!” “什么物證?” “她脖子上的那條鏈子?!?/br> “咦,那鏈子怎么了?”子啟應道,“宮里多去了?!?/br> “如果阿叔沒有猜錯的話,鏈子下面當是連著半塊玉佩!” “咦,為什么會是半塊?” “因為,另外半塊,就在阿叔這兒!” “這……”子啟奇道,“王叔既已認出,讓她掏出來驗一下不就得了?” “唉,”王叔長嘆一聲,“王叔沒有那個勇氣啊。再說,你王嬸還在身邊呢!過去的事兒,她不知道是最好!”轉對子啟,“賢侄,王叔托你個事兒,派個合適的人去趟巫咸山鹽泉,查一下眼前這個祭司的來歷?!?/br> “好咧!” 后半夜了。 屈平草舍里,白云坐在幾案前的燈影下。 幾案上,放著王叔捐贈的陶壺。 燈油將盡,搖搖欲滅。 一個模糊的身影向她走來。那身影漸漸走近,英俊瀟灑,像極了年輕時代的紀陵君,但他的面部一片模糊。 一陣腳步聲傳進來。 腳步很輕,但在這夜的靜謐里,聲聲如錘。 是屈平,穿著睡衣,前往茅房。 從茅房回來,屈平遲疑一下,拐過來。 “阿妹?”屈平走進來,站在她前面,盯住她。 白云似是沒有聽見。 屈平瞄一眼她一直捧在手中的玉佩:“在想那半塊玉佩嗎?” “想人?!?/br> “喲嗬!”屈平夸張地坐下來,“睹物思人哪!是想戴著那另外半塊佩的人嗎?” “想王叔!” “說起王叔來,阿哥也是奇呢?!鼻蕉⒆∷?,“你們之前見過面嗎?”腦門一拍,“哦,對,見過了,是那日行神諭的事,王叔在場,就坐在大王身邊?!?/br> “不是那日?!?/br> 屈平怔了:“不是那日,又是哪日?” “夢里?!?/br> “幾時夢的?” “很久很久以前?!?/br> “是王叔嗎?” “不知道,”白云淚水飽盈,“我看不清他的臉!” “你看清了呀!”屈平急了,“你那樣看他,距離又是那樣近!” “是夢中?!卑自凄?,“他一次次地走近我,可我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臉!” “既然看不清,你為何一見王叔就……”屈平頓住。 “我不知道?!卑自茰I水出來,“我……真的不知道,他……他那樣看我,他的眼神,他的頭形,還有……他的背影……”哽咽。 屈平伸手,從她手中取下玉佩,放在案上,輕輕握住它。 屈平走后,王叔夫婦與子啟、秋果就留在章華臺里休閑,白天或垂釣于澤邊,或狩獵于苑林,晚上就與宮人逗樂,算是給子啟壓驚。 第三日上,彭君、射皋君馳至。 “秦人回話了!”射皋君喘息未定,指一下彭君,“是我與彭哥一起談的!” “咋說?”子啟急道。 “說得不錯,給出兩個解方,一是退錢,若在三十日內全額退款,不收利金,三十日后,按天收取息金?!?/br> “其二呢?”子啟問。 “用貨抵扣?!?/br> “啥貨?” “巴鹽?!?/br> “巴鹽?”子啟笑了,“鹽又不能當飯吃,他們已有兩眼鹽泉,足夠吃了,還要這么多鹽做啥?” “我說了這事兒,車衛秦說,要巴鹽也是沒辦法呀。他們查閱王禁,凡是貴重的貨物皆在受禁之列,不貴重的也沒辦法抵扣,因為金額實在太大了,選來選去,只有巴鹽?!?/br> “是張儀提出拿巴鹽還嗎?”王叔問道。 “是哩?!鄙涓蘧c頭,“事兒出來后,秦國鬧翻了,都在抱怨張大人,說是他挑起這樁事兒的??v使張大人那條長舌頭也是解說不清,被逼無奈,張大人只好立下保書,若是討不回來這些錢,他拿命頂。唉,沒想到這事兒,竟把張大人逼到絕路上了?!?/br> “可鹽又不是錢哪?”子啟撓頭皮。 “這個張大人有主意,”射皋君笑了,“聽車衛秦說,張大人的盤算是,鹽到手后,他組織專人販往西戎。西戎地盤大,鹽是缺物?!?/br> “西戎哪有那么多的金子?” “拿鹽換馬,再拿馬換金子,來償還貴族們的這筆錢!” “嘖嘖,”子啟服氣了,豎起拇指,“這人真是個鬼精,主意這么多!要是全都用在生意上,豈不是把天下的錢都賺完了?” 眾人皆笑起來,對拿鹽巴抵債不再疑慮。 “怎么個抵法?”王叔問道。 “彭哥,你說?!鄙涓蘧聪蚺砭?。 “車衛秦提議按現價折算,我沒同意。若按現價,咱就虧大了?!?/br> “咦?”子啟納悶,“咋個虧大了?” “犁頭咱實際收的是三倍價,”彭君扳指頭算道,“也就是一個犁頭十又五銖,可實際上,犁頭才值五銖。按一個犁頭換五斤鹽算,秦人買的一個犁頭當換十五斤鹽,豈不是虧大了?” 彭君這么一扳,把大家全都扳暈乎了。 “彭叔,來利索的,你想咋談哩?”子啟急了。 “我的意思是,”彭君不急不慌,“當初犁頭是急貨,且數量大,因而價格高些,不能按市場價折算。我們好不容易備齊犁頭,這又改作鹽了。秦人要吃鹽,楚人也得吃,這么大的量輸往秦國,楚鹽必漲,若按現在的價折算,這不合理!” “哎喲,”子啟豎起拇指,“還是彭叔厲害!衛秦咋說?” “衛秦讓我開價,然后,他再與張大人溝通。我不敢開呀,這來與你們商量?!迸砭聪蛲跏?,“一切由二哥定!” 幾人看向王叔。 王叔閉目??疵碱^,他在思慮。 三人也都靜下,等待王叔。 “你們看這樣如何?”王叔抬頭,“拿巴鹽抵扣,這事兒可以定下。至于價格,就按秦人說的,市價!” “二哥?”彭叔急了,“市價一斤才一銖呀!” “為什么一定是一銖呢?”王叔隨口反問。 幾人沒有反應過來,全都愣怔。 最先悟出玄機的倒是子啟,一拳震幾:“好!” 彭君、射皋皆看向他。 “鹽是咱家的,肆店是咱開的,市價也是咱定的,哈哈哈哈,契約一旦簽上,還不整死秦人?”子啟講出謎底。 彭君、射皋君這也反應過來,齊豎大拇指。 “可以與他們簽約了,要寫明市場浮動價。從明日起,各家鹽肆暫停售鹽。理由嘛,你們自己尋個?!蓖跏蹇聪蜃訂?,“賢侄,你的身體撐得住否?” 子啟拍拍胸脯:“棒棒的了!” “幾個鹽泉,你去盯著。要讓巴人加快煮鹽。要善待巴人,衣食住各類供應要充足,可以懸點兒賞金,獎勤罰懶,讓他們有個奔頭?!蓖跏彘L嘆一聲,感慨,“唉,這些年來,咱們欠下巴人不少債呀?!?/br> “小侄曉得!” “真沒想到,”射皋君按捺不住心頭興奮,“巫咸大神非但救下賢侄性命,這又讓巴鹽解掉咱一個大難題呢!” “射皋叔說的是,”子啟接道,“我們要敬奉巫咸大神!小侄有個想法,巫咸山鹽泉是巫咸大神賜給巴人的,今朝轉給我們楚人了,這又救下小侄的命,看來,巫咸大神不完全是巴人的神,也是我們楚人的。我們可在各家封地設立巫咸廟,在各家鹽肆設巫咸大神的牌位,聘請巴人祭司侍奉巫咸大神,讓巫咸神永世為我們楚人賜福!”指向王叔,看向二君,“為此,王叔已經率先捐金一百鍰,小侄也捐出東街鬧市區的一塊寶地,合力在那兒設立一座巫咸大廟,供楚人祭拜!” 射皋君、彭君盡皆鼓掌,表態,將在各自封地傳揚并敬奉巫咸大神。 烏金事畢,屈平寫出一封長信,將楚國的情勢及得到楚王重用等信息悉數稟報蘇秦,邀請他赴楚,用楚之力,推動合縱制秦。 書信發走,屈平開始考慮使齊之事。 就眼下來說,最合適的人選是他自己,但此時此刻,他真還走不得,懷王也不會讓他走,否則,就不會讓他尋找“合適人選”了。 誰是這個“合適人選”呢? 屈平撥來扒去,竟無一人。滿朝文武,誰都可以去,但都不能稱作“合適人選”。 一個稍稍“合適”的人選是公子如,但屈平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一則公子如遠在位于湘沅的封地,離郢一千多里,山高水遠,此時派人去請,待他回來也要數月,二則子如原本是個閑散的人,志不在朝。前番從蘇秦合縱,子如雖為楚國主使,但在所有事情上都沒顯出主見,是個好人,不是個理想使臣。 就在屈平絞盡腦汁時,一個人影猛地闖入他的視野。 陳軫。 是的,無論從哪個角度,陳軫都可稱為懷王所要的“合適人選”。說實在的,屈平對陳軫的印象并不好,尤其是他陷害張儀、阻撓蘇秦合縱等,還一度將他劃歸大惡之徒。但桑丘之會讓他完全改變了印象。 屈平即刻動身,走向陳軫的府宅。 左徒府挨住昭陽府,陳軫府宅就在他的錯對門,在宅地、建筑風格上趨近一致,不同在于,昭府與左徒府是楚王賜的,陳軫的府宅是他花錢買的。 比較起來,陳軫的府宅略小一些,但處在郢都這個位置,有這么一棟宅子,堪稱是上等人的生活了。 陳軫聞報,迎出來,攜住他的手進廳。 “嘖嘖嘖,”陳軫盯住他看一會兒,感慨道,“真正沒想到啊,堂堂大楚,竟然治在你個小小年紀手里!” 顯然,這是陳軫對他的很高評價了。 “先生怕是言早了!”屈平拱手謝過,苦笑一聲,嘆道,“楚國太老了,沉疴太多了,積重難返??!” “就沖左徒此言,楚國有望矣!”陳軫回個禮,豎起拇指,“左徒百忙之身,屈尊寒舍,想必是有用軫之處。你我都是直人,說吧!” “使齊?!?/br> “結齊制秦?” “正是?!?/br> “是大王旨意嗎?”陳軫盯住屈平。 “不是?!鼻綋u頭,“大王令晚生薦舉使齊人選,晚生扳來數去,最合適之人,莫過于先生!” 陳軫閉目,沉思。 “先生,”屈平緩緩說道,“淅水一戰,大王讓秦人打醒了。大王開始明白,我之大患,不是秦人,而是楚人自己。大王已下決心整治,然而,治內是場硬仗,尤其是楚國山高水廣,地大人雜,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設想,是以短期之內,不可外戰?!?/br> “咦,”陳軫目光錯愕,“左徒為何一口斷定楚國短期之內會有外戰呢?” “敢問先生,”屈平直射陳軫,“如果您是秦王,是張儀,能心平氣和地看著我泱泱大楚全力內治嗎?大王卡斷了秦人的烏金供應,您能就此息心嗎?” 陳軫微笑,點頭。 “還有,”屈平接道,“無論是魏國、趙國、韓國、燕國還是齊國,蘇子連戰連勝,張儀處處吃敗仗,如果您是張儀,能甘心嗎?前番在嚙桑,晚輩私會蘇子,蘇子說,張儀的下一步落棋,必在楚國!晚輩年少言輕,蘇子的話不能不聽??!” “好哇,左徒大人,”陳軫再豎拇指,“能夠明白這個的,在楚國沒有幾人了!” “先生謬獎!”屈平拱手。 “你可以薦給大王,”陳軫拱手,“就說陳軫愿為左徒走這一趟!” 幾乎是一夜之間,郢都的大小鹽肆,全都不賣鹽了。 起初,店家沒給任何解釋,后來問的人多了,才各自尋個因由,什么盤賬啦,檢修啦,人手換啦,賣完了,在進貨啦…… 郢都人沒有在意,因為一日不吃鹽沒啥問題。 第二日再去,依舊沒鹽。 及至第三日,店門開了,但買家吃驚地發現,鹽價變了,由每斤一銖變為二銖。足金一銖折銅錢一個布幣或兩個小貝幣。貝幣也叫蟻鼻幣,因它看起來像是放大了的螞蟻鼻子,具體折算是俗成的,但市場的鹽價統一定為足金。二十四銖為一兩,一鍰金為足金六兩。 休市兩日,巴鹽竟然漲價一倍,郢都人不再淡定了,各家鹽家的門前迅速鬧騰起來。聽聞風聲的百姓也都急眼了,紛紛趕到店里打探消息,但沒有一人肯買,即使已經斷鹽的也不肯加價。 關于漲價,店肆沒給任何解釋。 又是兩天過去了,人們只看不買,到第三日頭上,店家貼出告示,鹽價調至每斤三銖足金。 鹽價五日翻兩番,郢都人全瘋了,成群結隊的百姓趕到左徒府投訴。 與此同時,黑水關卡急報飛來,說是有幾輛輜車滿載食鹽,過關入秦。由于食鹽不在關禁之列,且對方出示大王金節,他們非但不能攔阻,連關稅也無法加收。 屈平明白,一場遠比烏金還要兇猛的大戰來臨了。 屈平知道,這場大戰的對手,正是以王叔為核心的王親封君集團,因為巴地的三大鹽泉的治權,完全cao控在他們手里。 屈平決定走步險棋,在向懷王舉薦陳軫之后,拉上昭睢,直入陳軫府宅。 “先生,”屈平開門見山,“前番所請之事,大王已經允準。請先生收下這些!”取出詔令與使節,放在陳軫案上,指昭睢,“出使所備的其他細節,由昭睢具體辦理,勞煩先生辛苦一趟了!”拱手。 “軫樂意效勞!”陳軫拱手回禮,“敢問左徒,何時動身?” “越快越好,等不得了!”屈平苦笑。 “何事急切?” “鹽?!?/br> “左徒是說,”陳軫的眼皮眨巴幾下,“軫在使命之外,還有——”頓住。 “是的,”屈平拱手,“想請先生順帶做筆生意,帶一些海鹽回來。聽聞齊地海鹽物美價廉,味道也不比巴鹽差呢?!?/br> “呵呵呵,”陳軫接道,話中有話,“是呀,有錢大家賺,不能讓人獨吞哪!” “先生說的是,”屈平應道,“這筆生意可算先生一份!” “太好了!”陳軫拱手,“軫候的就是這句話呢!敢問左徒,想買多少?” “多多益善?!?/br> “善也該有個善的數呀!” “三百車吧?!鼻铰月砸幌?,“分作三批,第一批五十車,第二批一百車,第三批一百五十車!” “左徒的胃口還不小哩!”陳軫接道,“一車若是碼實,少說也有四五擔哪!” “楚地大了,生意好做?!鼻叫α?,“再說,也是為先生方便呀?!?/br> “呵呵呵,”陳軫笑了,“是呀,老夫帶給齊王這么大一宗生意,他想不結盟怕也舍不得喲!話說回來,既然是生意,如何開價,如何結款,左徒可有考慮?” “依齊市行價,運抵楚境,運費歸齊人,貨到付款,如何?” “左徒得出個訂金。萬一貨到不要呢?” “先生放心,”屈平應道,“既做買賣,在下自會遵守行規!”看向昭睢,“昭兄,按照行規,訂金怎么出?” “這個不一等呢,有出一成的,有出三成的!”昭睢應道。 “先生,二成如何?”屈平看向陳軫。 “成?!?/br> 二人出門,昭睢盯住屈平:“左徒,三百車,二成您知道要多少錢嗎?哪兒弄去?” “走,我們這就討去!”屈平拉上昭睢,拐個彎,竟然直入昭睢自家的府宅。 “向齊人買鹽?五十車?”昭陽瞇縫起眼睛,良久,轉對家宰,“邢才,你算算看,依齊地市價,五十車需要多少鍰金?” “七百鍰金足矣!”邢才撥拉一會兒算盤。 “備足七百鍰!” “老奴遵命!”邢才拱手。 “呵呵呵,”昭陽看向屈平,“年輕人,這是一筆好生意呢,你該當入一份才是!” “謝前輩提攜!”屈平拱手,“有前輩打傘,晚輩自當乘涼。不只是晚輩,相信屈門、景門也不會放過這千載一遇的好機緣呢!如果大人不介意,大王、娘娘不定也會湊個份子!” “好哇,好哇,”昭陽驚喜,“有錢大家賺嘛?!惫笆?,“屈門、景門,還有大王、娘娘那兒,有勞左徒了!” “晚輩樂意效勞!”屈平示意昭睢,辭別出府。 “不是三百車嗎,怎么才說五十車?”昭睢不解。 “呵呵呵,”屈平詭秘一笑,“說多了,嚇到令尊怎么辦?再說,有這七百鍰,下個訂金綽綽有余矣!” 兵貴神速。 陳軫一行使齊人馬于翌日凌晨就出發了。 車輛將行,屈平送別,握陳軫手道:“先生,鹽的事,不可差池喲?,F金買賣,大可不必稟明齊王,一到齊地就購貨,速發五十車回來!” “曉得!”陳軫指向身后一輛輜車,“有個賬頭清、性子急的人跟在身后呢?!?/br> 屈平抬頭望去,身后的一輛輜車里露出一只頭來。 是昭府的家宰邢才。 又是一個漫漫長夜。 草舍里,屈平閉目端坐,身后墻上是滿架的竹簡。 白云走進,端著一碗她親手燉的蓮子羹,輕輕放到屈平案上,之后是撥燈,加油,續香。 屈平似無所見。 白云瞟他一眼:“阿哥?” “嗯?!鼻叫牟辉谘?。 “鹽價漲到六銖了!” “嗯?!?/br> “百姓怨聲載道啊?!?/br> “嗯?!?/br> “聽說鹽肆明天又要關門了!” “嗯?!?/br> “嗯嗯嗯,”白云急了,翻他個白眼,“你就曉得嗯?聽見沒?我是白云,你阿妹!” “讓他們漲吧?!鼻竭@才抬頭,看她一眼,抱歉地笑笑,“再有一個月,鹽價就會再降回來!” “為什么?”白云怔了。 “因為你的阿哥已經派人前往齊國,如果不出所料,三百車齊鹽不日將至!” “太好了!”白云興奮地跑他跟前,語氣欽敬,“原以為阿哥是只書蟲呢,沒想到阿哥這還……” “唉!”屈平長嘆一聲。 “阿哥,”白云詫異了,“有鹽要來,你該高興才是,嘆什么氣呢?” “阿妹有所不知,鹽只是表,不是里?!?/br> “里在何處?” “在制?!?/br> “制?”白云詫異了。 “譬如說這鹽吧?!鼻浇忉尩?,“依據王制,楚國的鹽鐵雜金、江河湖產,表面上為王室所有,實際治權卻在不同的封君手里,尤其是,”瞟她一眼,“某人夢中的某王叔,幾乎擁有所有鹽泉,把持所有鹽肆!” “咦?”白云的大眼眨巴幾下,“既然為王室所有,大王下道旨令,全部收回就是!” “大王只能收回大王自己的封賞,不能收回全部!” “為什么呢?” “這就是制了,也就是癥結所在!”屈平指著案上擺著的一捆捆歷代王制命書,“楚國的祖制為分封,國土屬于大王,也屬于整個王族,由大王依據文治武功、親疏遠近,分封給王室的全體成員。立楚迄今,每一代大王都有封賞,受封賞者均視所封所賞為己產,世襲傳承,后世繼統的大王是無法取締的!” “這……”白云眼珠子轉幾下,“土地有限,代代分封,豈不封完了?” “封完了,楚人就發動戰爭,征伐鄰國。楚國原在丹陽,只有彈丸大,今日縱橫數千里,皆因于此!” “沒辦法了嗎?”白云凝眉。 “辦法有一個,”屈平指著這些卷岫,“變先王之法,改先王之制!” “對呀,”白云急切道,“阿哥為什么不進諫大王呢?先王是王,大王也是王。先王可以立法,大王為何不可立法?先王可以定制,大王為何不可定制?” “阿哥進諫過了,”屈平苦笑一下,搖頭,“可大王之心,遲遲未決??!” “難道大王不想改制嗎?” “做夢都想。大王甚至曉得,法制不變,楚將亡其國!” 白云想一會兒,抬頭:“鹽價漲成這樣,大王曉得不?” “曉得?!鼻近c頭,“阿哥天天奏報!” “奏報,奏報,”白云眉頭緊皺,“你們這些臣子就曉得奏報!你該拉他市集上走走,讓他親眼看看他的子民!” 屈平略一沉思,兩眼放光,一拳砸在幾案上,端起羹湯,夸張地嗅幾下,咕嚕一口,吧咂幾下:“嘿,這羹湯真甜哪!” “人就不甜了?”白云嬌嗔地瞟他一眼。 “這人嘛,阿哥還得再品一下,”屈平眨下眼睛,又喝一口,更為夸張地吧咂幾下嘴皮子,“嗯,比這羹湯甜!” 白云嘴角一撇,撲地笑了。 郢都西市的鬧市區,初冬,一個晴朗的天。 懷王一身商人打扮,與屈平、屈遙、宮尹一行四人有說有笑地穿行在人流中。街主巷兩側是各種各樣的行、鋪、肆、館,時不時會出現一堆人圍著玩雜耍的、擺街攤的、看相算命的、賣小吃的…… 人來人往,或聚或散,或說或笑,或吵或嚷,說不盡的熱鬧。 西街是平民與社會低層人的街市,懷王從未來過,一路不停地向屈平與屈遙問這問那,道不盡的好奇。 陡然,前路被一群憤怒的民眾擋住。 民眾很多,不下兩百,將街道完全堵死。 懷王加快腳步趕過去。 原是一家鋪面,鋪門緊閉,憤怒的民眾正在拍打并撞擊店門,斥罵聲不絕。 “請問老丈,”懷王詢問身邊一個老者,指眾人,“他們這是——” 老丈掃他一眼,朝上面一指:“看上面!” 懷王順手望去,見門楣上有塊匾額,上面寫的是“彭氏巴鹽”四字。 懷王一下子想到鹽的事,心里一凜,問老丈道:“這鹽……今朝幾銖?” “唉,”老丈指向鋪門,“不是幾銖不幾銖的事,是根本不開門!” “咦,為何不開門?” “說是倉里沒貨了?!?/br> “沒貨了?”懷王納悶,“再進貨呀!” 老丈盯他一眼:“聽口音,客人不像是外地人呀,哪能不曉得呢?”指店門,無奈中現出激憤,“倉里有的是貨,這辰光全都碼在后院里呢!” “這就奇了,”懷王越發不解,“有貨為何不賣?” “為漲價呀!”老丈情緒激動,“這個月來,店家已經斷貨六次,每斷一次,鹽價就漲一銖,這辰光,巴鹽已經貴過黃銅了!這且不說,好不容易熬到開門,店家還要限購,每人只許購四兩!一家幾口人,四兩才夠吃幾天?” “這……竟有這等事?”懷王愕然,略略一頓,“這家斷貨,為何不到別家鹽肆?” “唉,”老丈長嘆一聲,“在這郢都,所有鹽肆是一個價,說斷貨,都斷貨,說漲價,都漲價,說限購,都限購?!蹦I,“人不吃菜可以,不吃鹽不成啊,飯菜不香不說,渾身也沒力道,干不成重活??!”搖頭走開。 “這家鹽肆為何人所開?”懷王看向屈平,火氣上沖。 “彭氏,”屈平指向匾額,悄聲,“當是彭君。所有市集,店家招牌大多冠以姓氏、門第,彭氏是彭君的,前面還有一家,是射皋氏,再旁邊一條街道還有兩家,一家是鄂氏,一家是紀氏?!?/br> “偌大個郢都,難道只有他們幾家?” “在郢都,還有其他幾個氏,全是王室封君的?!鼻街赶虿煌姆较?,“在郢都之外,有部分店肆為屈、昭、景等宗親所開,但他們的鹽都得從鹽泉進貨,因而不敢不聽命于鹽泉?!?/br> 懷王的臉色陰沉下來,大踏步向前走去。 “不僅僅是鹽,”屈平跟上幾步,“銅、烏金、魚、rou……大多數貨色和店肆,甚至說,凡是能夠生錢的地方,都脫離不開這些姓氏!” 懷王頓住步子,回身盯一眼鹽肆上面的匾額,大踏步拐向另一條街。 屈平壓低聲:“還看鹽肆?” “看!”懷王氣沖沖道,“我要看它個遍!” 懷王連看幾個街道,處處都是暴怒的購鹽人及叫罵聲,有過分的罵著罵著就罵到他這個楚國之王的頭上了。 懷王的火氣越聚越大,眉頭冷凝,腿腳也越走越沉。 “大王,”屈平低聲,“這已看過八家了!” “唉,觸目驚心哪!”懷王語氣沉痛。 “大王若想賞心悅目,前面有條花巷!”屈平指向另外一條街巷。 “花街?”懷王頓來精神,“走!” 幾人連拐幾拐,步入花巷。 花巷不長,滿是奇花異草,品色甚多。 看過幾家,懷王嗅到一陣幽香,抬頭一看,匾額上寫的是“巴山蘭苑”,店里人不多,只有三人,看樣子都在選貨。 “嘿,這兒有家蘭苑呢!”懷王看向屈平。 “噓!”屈平壓低聲,朝店中努嘴。 懷王看過去,站在花盆后面的是白云,一身巴女打扮,正在為客人介紹貨品。 “是祭司!”懷王來勁了,又看一眼匾額,“是她的店呢!” “唉,”屈平苦笑一下,搖頭,“不瞞大王,自祭司住到臣舍,臣的蘭苑就遭殃了,各種蘭花相繼失蹤,先是一棵一棵,繼而是一片一片,臣暗察明訪,方才查明,是祭司干的,這不,全讓她搬到這兒開店了!” “噓——”懷王跨前,走進店里,尋個空間站定。 屈遙、宮尹要跟進去,被屈平拉住。 有兩個客戶已經選好,付錢后端著花盆走了。 店中只剩下懷王與最后一個客戶。 白云看向懷王,假作沒認出來,揖禮:“這位貴人,要買盆花嗎?” 見白云沒有認出,懷王一陣高興,揖手回過禮,指一盆花道:“這是何蘭?” “燕蘭!”白云應道,“這盆好呢,在孕期,馬上要開花了!” “放過來!”懷王指向另一盆,“這是何蘭?” “鳶尾蘭!” “放過來?!睉淹踔赶蛞慌铔]有開花的,“這一盆呢?” “報春蘭!” “放過來?!?/br> 懷王指一盆,白云拿一盆。 眼見懷王將店中花全指個遍,剩下那個仍在挑三揀四的人急了,指著一盆道:“這這這……這一盆!” 白云將花移給他,笑了:“還揀不?” “不不不,不揀了。多少錢?” “一貝?!?/br> 那人摸出一個貝幣,遞給白云,拱手謝過,端起就走。 “水不要多喲,一個月一次,澆透?!卑自贫谒?。 那人謝過,匆匆走了。 懷王笑笑,將店中剩下的蘭花一個一個皆指一遍。指到后來,白云不拿了,笑道:“貴人哪,您這是要把小店買空嗎?” “店家舍不得嗎?” “生意好,哪能舍不得呢?貴人就說全要,我就省得搬了!” “看你搬花,很受用呢?!?/br> “喲嘿,”白云笑了,“那我得加收一份搬錢!”將剩下的蘭盆全搬出來,密密麻麻,排了兩排。 “多少錢?”懷王捋一把胡須。 “我數數看!”白云數過,道,“打總兒三十三盆,其中有十盆是每盆三銖,十盆為每盆兩銖,其余十三盆,每盆一銖,打總兒是——”扳指頭,“六十三銖!” 懷王擊掌。 屈平三人走進來。 “屈……屈大人?”白云佯作驚訝。 “是你呀,今朝我是來起贓呢!”屈平指著幾十盆蘭花,“怪道我那蘭苑越來越不齊整了!” 眾人皆笑。 “有什么好稀罕的?”白云撇嘴,“待我回那巴山里去,給你挖出一大船來!” “好吧,服了你?!鼻叫α?,“曉得你把這些花賣給何人了嗎?” “賣給這位貴人了呀!”白云指指懷王。 “曉得這位貴人是何人嗎?”屈平盯住她。 白云假作認不出,盯住懷王:“這位貴人,您是何人?” 屈平正要解釋,懷王擺手止住,朝白云拱手:“郢都荊槐見過店家!” “巴女白云見過荊大人!”白云拱手回禮。 “不瞞店家,”懷王指著地上的蘭盆,“這些蘭花堪稱花中之嬌,草中之貴,荊槐甚覺有趣,也想在后花園里辟塊蘭苑,薈萃天下之蘭,日日賞玩,豈不成趣?” “聽到荊大人這番高論,”白云斂笑,一本正經,“小女子奉勸大人不要買了!” “哦?” “因為它們既不嬌,也不貴?!卑自浦钢m盆,“在巴山絕谷,遍地皆是。它們生于山,長于野,斷非高屋大廈所能豢養?!甭灶D,“小女子實在憂心貴人將它們養死了呢!” “這……”荊槐看向屈平。 “天下有趣者,莫過于人。大人若是只想尋個趣味,倒是不妨看看人市!” “人市?”懷王略顯尷尬,干笑一下,“好呀,好呀,荊槐此來,為的正是尋個趣味!敢問店家,人市何在?” “貴人請跟我來!”白云跨出店門,頭前走去。 人市就在下里,離花巷隔三條街巷。巷子很長,是郢都惟一的奴隸市場。 由遠及近全是攤位,站在攤中的不是貨物,而是一個個失去人身自由的男女奴仆。被售賣者身上插一根茅草,眾多買家東游西走,拍屁股,摸腰,審牙口,挑肥揀瘦,如相牲口一般審察這些人奴。 白云帶著懷王四人一家一家地看過去。 場面觸目驚心,懷王目瞪口呆。 幾人正自觀察,前面傳來凄厲的哭叫聲:“娘——” 是個孩子。 聽到聲音,白云心里一揪,加快腳步。 懷王四人緊跟于后。 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蜷縮在一個攤位上,背上插著一根茅草,身邊已經不見賣主。白云急趕過去,見她嘴里吐血,已經咽氣了。 白云蹲下,把脈,淚水奪眶而出,從隨身所帶的箱包中摸出一塊白布蓋在她臉上。 “阿姐,阿姐呀,”囡囡抱住白云的腿,使勁哀求,“救救我娘親吧,囡囡只有一個娘親了!” 白云跪在地上,無聲悲泣。 囡囡這也明白過來,撲到那個女人身上,大哭起來。 懷王常年住在深宮里,不曾見到這般悲慘場景,眼里落淚,走過去,抱起囡囡,將她背上的稻草拔下來。 “孩子,”懷王問道,“你……你們為什么會……會在這兒?” “娘親啊,我的娘親??!”囡囡死命掙脫,懷王只好放她下來。 囡囡抱住她的娘親號哭。囡囡的哭聲凄厲,悲愴,不忍卒聽。 懷王的淚水嘩嘩流出。 屈平扯下懷王,走向旁邊一個賣孩子的攤位,問那攤主:“請問,這家的主人呢?” “唉,”那攤主長嘆一聲,“看到這女人實在不行了,扔下她們跑了?!?/br> “你知道這個女人不?” “知道一點,”那攤主應道,“她主人對我抱怨足足兩個時辰呢,說是倒霉死了?!?/br> “怎么個倒霉?” “她是隸農,”攤主指著尸體,“她的公公二十年前跟從領主出征,戰死在宋國,她的男人幾個月前又出征,戰死在淅水,她的婆婆傷心過度,于上個月病死了,為給婆婆治病和安葬婆婆,她借下領主一些錢,領主看她們家沒有男人,短時間內還不起錢,就將她們母子三人賣給人販,也就是賣她的主人。那主人將她娘仨帶到郢都,本想多賺幾個錢,沒想到她在這節骨眼上染上大病……唉,寒心人哪!” “她的兒子呢?”屈平急問。 “昨天讓人買走了。領人辰光,這女人就病得快不行了,那孩子不肯走啊,抱住他娘那個哭啊,”那攤主揉淚,“我天天在這兒賣人,也算是個鐵石心腸了,看到這生離死別,真心受不了?!?/br> 屈平拱手謝過他,看向屈遙:“遙弟,去買個棺木!” 夜深了,屈平的草廬外面,起著一堆篝火,躺著一口黑棺。三面招魂幡插在棺上,另有旗幡插在草廬各處。 囡囡一身縞服,一臉虔誠地跪在棺前,兩只大眼盯住在風中擺來擺去的旗幡。聽白jiejie說,她的mama就伏在那些旗幡上面。 屈遙擊罄,內尹起節,屈平作巫陽,白云作巫祝,伴隨節拍繞著篝火跳起招魂舞。 懷王靜坐于一側,一臉沉重地看著整場喪事。 招魂儀式結束,四周靜穆,遠處傳來更鼓聲。 “白jiejie,我娘親回來了嗎?”囡囡扯一下白云的衣襟,輕聲問道。 “回來了?!?/br> “她在哪兒,”囡囡一臉急切,“我怎么沒看到呢?” 白云指向一面旗幡:“就在那面旗上,她在看著你呢?!?/br> “娘,娘!”囡囡站起來,沖向那面旗幡。 白云眼疾手快,將她一把扯住,抱在懷里。 “我要去尋我娘親!”囡囡掙扎。 “你不能去!”白云輕聲,“你去了,你的娘親就飛走了!陰陽相隔,你是看不到她的?!?/br> “我娘親……會走嗎?”囡囡緊張地問。 “不會的,她永遠在你身邊,護佑你?!?/br> “可我哪能曉得她在我身邊呢?” “過一會兒,你的娘親就會飛過來,住在你的心窩里,你早晚想到她,她就來了!” “阿姐,你怎么曉得?” 白云指指自己的心:“因為阿姐這兒也住著一個娘親,無論何時,阿姐一想到娘親,娘親就會出現在阿姐跟前?!?/br> “阿姐,你的娘親什么樣子?” “跟阿姐一樣,穿著白衣服,會飛?!?/br> “會飛?”囡囡眼睛大睜。 “是的?!卑自扑剖腔氐竭^去,“有一天,我睡醒起來,見不到娘親了,我四處尋她,外公說,娘親飛走了。我問外公,娘親在哪兒飛走的,外公把我領到山崖上,指著遠處說,我娘親就是在那兒飛走的。我也要飛,可外公不讓我飛?!?/br> 屈平驚呆了。 老天,這是白云第一次吐露她的家世,對另一個同樣失去娘親的囡囡。她的娘親是跳崖的!可她講得那么平靜,仿佛在講述一個遠古的故事。 “阿姐,那辰光你多大了?” “應該是……”白去指向囡囡的下巴,“到你這兒!” “比我還小哩?”囡囡驚訝。 “是哩?!卑自戚p道。 “可你有外公,我……”囡囡揉淚,“我啥也沒有了。阿大沒了,奶奶沒了,娘親沒了,只有一個阿哥,可……我再也尋不到他了……”傷心地哭起來。 “你有阿姐!”白云輕輕拍她,“從今天起,你就守在阿姐身邊,阿姐到哪兒都會帶著你?!?/br> “阿姐——”囡囡緊緊摟住白云。 姐妹倆的對話很輕,但在這靜穆的夜里,字字入耳。 懷王靜靜地聽著。 懷王的心被這對姐妹攪動了。 “入二更了!”內尹湊近懷王耳邊,輕聲,“該回了?!?/br> “不回,”懷王語氣決斷,指向棺木,“就在這兒,為亡婦守靈!” 堂堂大楚之王,卻要為一個連名字也沒有的亡婦守靈!內尹吧咂兩下嘴皮子,咽下已到口邊的話。 夜越來越深,寒氣入侵。 囡囡在白云的懷抱里睡熟了。 見篝火小下去,園丁老伯抱來更多的薪柴,架在篝火上。 篝火再度燃起來。 懷王、屈平、屈遙繞著篝火席地而坐,白云抱著熟睡的囡囡守在棺前。 “我王,”屈平聲音很小,“想不想聽聽囡囡的阿大是怎么戰死在淅水的?” 已經打盹的懷王猛地睜眼,盯住他:“講?!?/br> 屈平指向屈遙:“我王可問屈遙,他是見證者?!?/br> 懷王看向屈遙。 屈遙講起真實的淅水之戰,一步接一步,從景翠如何布局,到戰役如何發生,再到秦兵擺陣,景翠擊鼓進攻,直到敗退的最后環節,末了道:“除兵器之外,其實一個重要的敗因是士卒厭戰??吹角颁h潰敗,大家爭相撤退。多數兵士不是死于秦人,而是死于自己人?!?/br> “他們……”懷王震驚,“為何厭戰?” “個中原因,大王在人市上已經看到了?!鼻b的目光轉向棺木。 懷王閉上眼去,似乎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不瞞我王,”屈遙不無沉痛,“殉國的萬人中,真正戰死沙場的不超過三千,未戰而折者不下七千,慘不忍睹??!” 懷王面色變白,呼哧喘氣。 “大王,”屈平接道,“非臣危言,大楚號稱雄兵六十萬,多是封君家兵。家兵多為奴仆、皂隸臨時拼湊,勝敗為領主之事,與己無關,一旦戰死沙場,則身為烏食,家亦無養,所以惜死厭戰。封君各為己私,無不視其家兵為逐利之器,所以不愿爭先。民不聊生,貴門侈靡,官貪吏腐,將士惜死,凡此種種,皆亡國之象,再不整治,大楚不堪設想!” “你……”聽到亡國二字,懷王略顯不快,頓住,輕嘆,“唉,以你之見,當如何整治?” “無他,”屈平應道,“變法改制,收回治權,獎勵耕戰,重整朝綱,刻不容緩了!” “你先行籌策吧。當務之急是鹽,齊鹽何時能到?” “聽令尹說,若是不出意外,首批五十車可在二十日內抵達郢都!” “轉諭昭陽,這批海鹽免征關稅!” 屈平拱手:“謝王鼎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