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瞄準鏡里,冷近拿著把沖鋒槍,放在眼皮子底下端詳。 精鋼反射著冷光,指腹緩慢摩挲槍身,這位耄耋老人不合時宜地懷念起當年槍林彈雨里的戎馬生涯。 他已經很久沒上過前線了,很久沒聞過血和硝煙的味道。 他老眼昏花,時常分不清敵人和自己人。 像是過于吃力,冷近慢慢垂下手,把沉重的槍塞進另一只綿軟無力的手中。 “還是你來吧?!彼璩恋碾p眼直視前方,對空氣說話,“你現在自由了?!?/br>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周岐同樣在瞄準那一片在視野中蠕動的灰色鋼盔。 對方顯然是個實戰經驗豐富的老手,慣會隱蔽要害,滴水不漏。周岐的額角滲出汗珠,他得在對方朝冷近射出第一顆子彈前先下手為強。 角度不佳,距離太遠,周岐緩慢變更位置,朝灰色鋼盔靠近。 一步兩步三步,對方察覺到了! 沖鋒槍的槍口一轉,即刻在他藏身的柱子上掃出一排冒煙的彈坑。 周岐迅速回身,后腦勺抵著墻,晚一秒,子彈都會貫穿他的眼窩。 低聲罵了句“cao你祖宗”,周岐脫了身上不合尺寸的西裝外套,揚手扔出去。 對方的神經同樣高度緊繃,視野中一出現移動物體,不管活物死物,先亂射一通。 趁著外套短暫吸引了火力,周岐反身急速奔跑,直接繞到對方正后方。 這是個大膽的舉動,因為他所處的地方是一片空曠地帶,沒有任何像樣的掩護,隨時可能被另一個人盯上。所以他必須在對手反應過來之前一槍了結。然后搶奪對方的隱蔽點。 砰砰砰! 西裝外套高高拋起,被射成篩子后又緩緩落地。 在這個過程中,同時響起三聲槍響,三顆子彈分別從不同的方位射出,有了三種不同的歸宿。 一顆子彈射穿了灰色鋼盔。 一顆子彈擦著周岐的肩膀而過。 最后一顆子彈沒入周岐身后伏擊者的眉心。 某個倒霉的黃雀被技術更高超的黃雀捕殺了。 周岐捂著肩膀上被彈片劃出的傷痕,急驟的心跳聲中,他扭頭看向那顆救了他一命的子彈射出的方向。 如果他沒看錯,那是冷近所在的掩護方位。 是寶刀未老的冷近嗎? 不,不是。 周岐瞇起眼睛,他看到那把握著槍的手緩緩收回。 那是一只年輕的,修長的,姿態優美的手,虎口處有暗黃的槍繭。 剎那間,一股強大的抽象的熟悉感貫穿靈魂,撼動心智,把他活生生釘在原地。 “頭兒!”B3大吼,“別發愣!” 周岐眉頭一蹙,下意識裝彈上膛,機械的動作像吃飯喝水那樣嫻熟連貫。他就地一滾,避開緊隨而來的暗槍,蹬地爬起,到達目標隱蔽點。 心臟仍在胸膛里突突個不停,一如樓里樓外此起彼伏的槍聲。 那是他把玩過端詳過無數次的手。周岐心底浮現一直壓抑的聲音。他甚至說不清他是通過什么特殊的細節認出來的,但他就是知道。那是那個人的手。沒錯,是的,他確定。哪怕只是驚鴻一瞥。那個人回來了,他還活著! 斷斷續續的思維在亢奮的腦細胞間毫無邏輯地往來跳躍。 敵人只剩下兩名還在負隅頑抗。 冷近方損失慘重,周岐與他的下屬負責掃尾。 等槍聲歇止,整個地下停車場重歸平靜,周岐端著槍,噠噠踏著皮靴,來到冷近跟前。 “多謝了?!?/br> 冷近扶著墻站起身,照舊命令之前那個小孩兒過來背人。 周岐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伸手攔住氣喘吁吁沖過來的年輕戰士。 “元帥,能不能讓我看看這位被包得像粽子的神秘人?”周岐提的要求近乎無禮。 冷近耷拉的眼皮登時撐得光滑了:“我們有配合您檢閱的義務嗎?” “他?!敝茚杽雍斫Y,指向似乎又陷入昏迷一動不動的神秘人,“興許是我的一位熟人?!?/br> 冷近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斷然道:“不可能?!?/br> “可不可能,不是元帥說了算的?!?/br> 周岐步步緊逼,那兩個還沉浸在槍戰余味中的士兵一時間有點懵。 怎么剛剛還在并肩作戰,突然就翻臉了? “你……!” 眼看周岐的手伸向那層薄毯,冷近劈手要攔。 周岐克制著力道,抓住冷近的肩膀,把他轉了個圈,直接推到了那小孩兒的身上,另一個還沒緩過神來的士兵則被范斯拿槍抵住了太陽xue。 “刷!”,周岐扯下那層白色絨毯。 日思夜想的鬼魂就這么重返陽間。 他的指尖劇烈一抖,瞳孔緊縮,絨毯無聲墜落地面。 第96章 別來無恙 周岐張著嘴,說不出話,就像有人把韁繩塞進他嘴里,堅韌的麻莖勒住他的舌頭。 思考讓位于情緒,并且完全失控,就好像醉漢駕駛著他破爛的小轎車高速飛馳。他沿河流疾奔。時間搏動著,一張一縮猶如呼吸著的宇宙。他回過神來,四周的一切都是靜止的,只有那張沉靜的睡臉在視網膜上不斷放大。 過去三個月,周岐大量酗酒,清醒時就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海德利安療養院。 對外,他把這次行動的具體目標設置成疑點重重的冷近。他也是這么對自己強調的。徐遲已經死了,停止任何沒有意義的冒險與搜索。這些念頭每日在腦海里重復成千上萬遍,最終砌成高墻,把熱切的期冀圈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