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頁
槍林彈雨中,徐遲大喊。 周岐執行徐遲的指令已然成了條件反射,脫了身上的T恤就扔了過去。 徐遲咬緊牙關,后腿蹬地縱身躍起,在半空中接到衣服,凌空轉身,撲向那顆懸浮蛋,張開衣服把瘋狂震動的蛋整個包住。 就在這時,空氣中傳來幽微的咔嚓聲。 蛋殼破裂了! 不祥的預感攫住所有人的全部心神。 “小心!” “遲哥!” “fuxk!” 小組成員幾乎同時出口。 周岐面色大變,一刀捅進一條血尸的胸膛,來不及拔刀就轉身朝徐遲撲去。 一股駭人的熱量在懷中猝然迸發,徐遲的喉嚨口發出一聲悶哼,同時溢出來的還有大量熱血。五臟六腑霎時如被集體丟進了絞rou機,稀里嘩啦碾成爛泥。有一瞬間,熱浪滾滾中,意識仿佛被黑沉沉的帷幕兜頭籠罩,他須得竭力呼吸才能勉強掀起帷幕的一角,探出頭來。 兩條胳膊像是灌進了成噸的鉛,每牽動一根肌rou都要耗費巨大的心血。濃郁的血霧剝奪了視野,他根本看不清破碎的窗戶開在哪個方向。 懷里的東西持續漲大。 高溫幾乎燒穿皮rou融化筋骨。 這時候,敏銳的空間感發揮到極致。 牙關混著鮮血,咬得咯吱作響,徐遲奮力將雙臂間火球般的東西推出去。 肩胛骨往后撐出可怕的弧度,神經末端火辣辣地疼,渾身的肌rou都繃緊到快要裂開。他終于發出一聲困獸的低吼,打出一記決絕漂亮的保齡球。 一團看不清形狀的火球被重重砸出了窗外。 急速行駛的列車外,忽然炸開天崩地裂般的巨響,如太陽耀斑大爆炸,刺眼的白光將所有人的視力短暫地剝奪了兩至三秒。在近乎全盲的恐慌中,滿地滿車廂的血尸剎那間憑空蒸發。 一切都像是從未發生過的幻夢一般。 然后徐遲如斷線的風箏,弓起的身軀伸展開,落下來,落進劇烈起伏的懷抱。 這個懷抱無論何時,總是存在。 “……遲你……還好嗎……回答……” 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人聲,徐遲用力仰起脖頸,想點頭示意自己還好。 點頭的姿勢可能只完成了三四分,他就被擁進更緊更熱烈的懷抱。 對方每一根顫栗的骨頭都像是要嵌進他的身體里,帶著他的靈魂共振。 他抬手搭上周岐激烈跳動的頸動脈。 周岐干裂的嘴唇細細密密地剮蹭著他的耳根。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劫難過后,男人驚懼之余,只能把這四個字的車轱轆話來來回回地重復,一遍又一遍,像是永遠也說不完。 第80章 他也很愛徐遲。 危難排除,血尸消失,列車駛出隧道,但關卡并沒有過去。 救命的血清仍舊杳無蹤跡,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被血尸咬傷的通關者們逐次出現前期癥狀。 高熱,疼痛,囈語,皮膚融化,神志不清。 血清再不出現,很快,新的血尸將在他們自己人中死灰復燃。 如果悲劇上演,如此循環往復,這條死亡列車永遠也無法抵達終點。 周岐赤著上身,抱著徐遲,蜷縮在角落。 方才一場大戰中,幸免者寥寥無幾,哪怕強悍如周岐,身上照樣傷痕累累。 他開始對徐遲正在經受的疼痛有了最為直觀的體驗——病毒侵入帶來的神經痛是一種非人的折磨,是世上最漫長最煎熬的刑罰。他不得不分出一大半的意志來抵抗疼痛的侵蝕,好讓他不至于滿地打滾顏面盡失,剩下的那一點意志則艱難維系著清醒,催動遲鈍的大腦思考血清到底被藏在什么地方。 此時,身邊任何一點響動都足以撼動焦灼的神經末梢,加劇痛感。 但耳邊充斥著哀嚎。 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無懼死亡和鮮血的勇士一個接一個敗在了持續不斷的尖銳如刀剮的疼痛下。 其中以姜聿那小子叫得最為跌宕起伏山路十八彎,周岐額角抽搐,一度想把人捂嘴敲暈,弄死了事。 任思緲在傷員間奔走,試圖通過一些簡陋的手段盡量緩釋眾人的痛苦。她把大波浪長發挽成高高的發髻,瓜子臉上的表情格外嚴峻,鼻子上的那顆紅痣被細密的汗水覆蓋,變成深沉的暗紅色。不得不說,她是一名合格稱職的軍醫。 時間的逝去使絕望的氣味越發濃厚。 姜聿慘叫中夾雜的詩歌開始往煽情的方向發展。 “我野蠻生長, 沒能成為自己的月亮。 能遇見你們, 是銀河慷慨贈我的光?!?/br> 周岐聽了一耳朵,鼻頭感到一陣陣酸意,不是因為姜聿狗屁不通的詩,而是因為徐遲的手一直緊緊握著他的食指,像個生了病的嬰兒一般。 他還沒見過這么虛弱乖巧的上將。 生命正從這具優雅俊秀的身體里一點點流失?;覕〉拿婵紫駱O了多年前那個代替袁啟死去的小孩。 “如果就此幻滅,我將告別黃昏,從此掙脫藏身的黑暗,向你的光里最后墜落?!?/br> “閉嘴吧大詩人!”克里斯汀忍無可忍。 “哈哈,我都快慷慨就義了,你還不讓我說說臨終遺言?”姜聿白著臉抗議。 “要說你就好好說?!比嗡季槆@氣,“說些正常人能聽懂的?!?/br>